这妇人说的正起劲儿,忽然卡壳了,其他妇人也一时没了声。
因为不远处,云芃招呼石头和月月也在树下坐了,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绿豆汤来分着解暑,还给石头和月月擦汗打扇。
这群妇人喝着水袋里不多的水,捞起早就被汗水打湿的衣角擦汗,不远处还传来他们丈夫或是婆婆骂她们躲懒的话,两相对比之下,顿觉了无生趣,纷纷起身干活儿去了。
热浪滚滚中,只留下一句酸溜溜的话语。
“一家子懒货!就这几亩地看你们今年能收多少粮食够不够吃!”
***
忙碌了小半个月,粮食终于入仓了。
云芃看着黑了好几个度的一家三口,再看着粮仓里那几袋粮食,深深觉得种地不是出路。
今年依旧算是丰年,家里五亩薄田收了六百来斤粮食,七成出米率,也就是四百三四十斤粟米,再除去交税的十分之一,净入仓四百斤粮食左右。
按照粟米在县城的粮价,这些就能换不到二两银子而已。
去年原主母子省吃俭用生下了一百二十斤,今年若是只靠这些粮食,一家三口得过得比去年还紧巴,那基本就是只能保证饿不死人的水平。
在一般的农人家庭,这一年就只能唉声叹气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但在云芃家就不是这样了,她在想办法少种地,种地要付出的辛劳和时间太多了,但对应的收入又太少,非常的不划算,他们有更好的选择。
两亩种麻,这东西不需要怎么打理,省力,剩下那三亩地却是不能空着的,不若租出去给别人种?
村子里开荒不划算,租种别人的土地其实也不很划算,但总比开荒好那么一丢丢,一年就能有收获的,所以倒有些人会租别人的地种。
不过被租的田地至少得是普通田地,薄田不大有人愿意,毕竟付出同样的努力,薄田收获少一些。
对云芃来说这不是问题,嫌收获少,她可以改变分成比例,多分给租种的人一成就是了,她并不在意那一成的收获。
打定主意,她和石头月月说了这事。
“我想把咱家那三亩地租出去给别人种,剩下那两亩就改种麻草,供月月织布用。我算了,虽然这样咱们会少收很多粮食,但是月月织布赚的钱足够咱们买更多的粮食,还不用那么辛苦,你们觉得怎么样?”
秋收被晒黑了三度的石头和黑了两度的月月:“都听娘的。”
黑了一度的云芃:“我明天就去找族长办这事。”
第二天,云芃便拿着月月织的一丈布去了赵氏族长家。
赵家村,赵家村,即村里大半的人家都是赵氏族人,就连村长,都姓赵。
理论上讲,这事找村长和找族长都能办,但是么,她穿来之后又是搞草药、又是给石头娶媳妇、又是要出租土地种麻草的,这一件件一桩桩事,还是应该和族里打个交道说一声的。
如今的族长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按辈分算是原主的太爷爷辈,原主得叫一声三太爷。
云芃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妇人。
“……三太奶。”
云芃颇为不情愿地叫着,这老婆婆除了头发花白,别的看着和她没很大区别,两人像是同龄人一般。
然而三太奶的实际年龄都要赶上她的两倍了。
伤不起啊。
她得想办法变年轻些才是,不为了变美,至少也要像个三十岁的人。
“三太奶,我是石头娘,我来找三太爷说些事。”
“啊,石头娘啊,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了,一时没认出来,快进来快进来,石头媳妇没跟你一起来啊?”
云芃笑道,“下回我再带她来见三太奶。”
她知道这就是客套话而已,她家和族长家关系已经不近了,过去十年里也没怎么走动,哪有什么好说的?
她怀疑三太奶能知道石头娶了媳妇,还是她让石头来送过喜饼的缘故。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第23章 农门寡母和好大儿(23)
族长家是青砖瓦房四合院,房子坚固大气,房间颇多。
云芃看着颇为羡慕,对比族长家的房子,自家的房子差的实在太多了,便是如今好生收拾过,改换了安排和家具,也只算是看得顺眼、住得舒服,但依旧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
比如空间不够用就是最大的问题。
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哦!
族长家的房子大,自然不是为了好看,是因为人口多。
她一进来便感觉到了,虽然院子里并不吵闹,但是却有三五孩童在院中玩耍,开着的窗子中也可见屋中妇人织布绣花,更有正堂里还隐隐传出几个男子谈话的声音。
三太奶解释道,“是你七叔和四大爷他们在谈事,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说。”
云芃回过神来,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和三太奶说说也行。”
三太奶于是拉着她到了一间屋里,里面几个看着妇人正做衣裳纳鞋垫,一时都朝两人看来。
其中一个妇人犹豫着开口,“这是、石头娘?”
三太奶笑呵呵道,“是石头娘。”
“哎呦,石头娘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这么多布得不少钱呢,前阵子刚吃了你家送来的喜饼,这会子干什么还要送东西来?”
有妇人热络地拉着云芃坐下,询问她有什么事,她们能帮一定帮。
云芃便把来意说了,“唉,是这样,前阵子我总觉得腰疼,一开始以为是睡得床不平,还咬牙花钱做了张新床,但根本没用,去看了大夫,说是我身体熬坏了,不能再做重活了,前阵子秋收,实在是力不从心了。我做不了重活,如今石头又在赵木匠那里做学徒,也没多少时间在地里,儿媳妇年纪又小,织点布便是了,地里活忙不过来的。”
“所以想着要把家里的三亩薄田租给别人种,薄田愿意种的人少,可以多分一成粮,让族里帮着找个可靠的人。”
几个妇人听了唏嘘不已。
最热络地那个妇人听完说道,“石头娘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愿意多分一成粮给人家,会有人愿意租的。”
“那我就放心了。”
几个妇人又拉着云芃闲扯,云芃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阵子的事都说了一通,在族里挂了号,以后做起事情来能顺利很多。
闲扯一通,等到族长那边空下来,去见了见族长,把该说的简单说了说便离开了。
云芃走后,那一众妇人闲聊的更起劲儿了。
“石头娘倒是好运气,还懂得采草药卖钱,她说赚了一点小钱,我看不止,至少得好几两银子!”
“哎呀二嫂,别这么计较,二哥在县城和人开杂货铺,一个月不也得好几两银子?石头娘那个只能做这一茬儿,二哥却是每个月源源不断地赚钱,这怎么能比?”
“哪有一个月好几两?还要请人、还要进货、还要交租子,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便不错了,都是辛苦钱!”
“二嫂就别谦虚啦!”
“要我说,石头才真是好运气,能娶到月月那丫头,那真是个好丫头,你看她这布织的,比我在县城买的还要细密呢,我原是打算讨来做儿媳妇的,只可惜我大儿大了四岁,二儿子又小了一岁,总是不大合适。”
“这倒是,月月那丫头确实讨人喜欢,我那姐姐也打过主意,不过问了几句就被拒了,说是不喜欢。”
“你姐姐家的儿子确实糙了些,小姑娘一般不大愿意跟那样的。”
“嘿,男人就是糙才好呢!”
“哈哈哈哈……”
“别扯这些浑话,说点儿正经的,石头家把地租出去了,石头做木工几年出不了师,就靠月月织布,日子能过下去吗?”
“当然能,表嫂你也太小看织布了,要是麻线够,好的时候一天能织一匹呢!”
“哎呀!那不是赚大发了!一个月那得多少钱!”
“那倒也不至于,又不是天天能织一匹,再说麻料你看着漫山遍野都是,实际采起来也不多,还村里村外有人占着,你踩过了界人家还和你不愿意,处理麻料也费时间和功夫,是比种地多赚钱,但要说发大财,倒也不至于。”
“原来是这样,不过能比种地赚钱这已是好的了,毕竟织布可比种地轻省多了。石头娘身子不好,娶了月月这个媳妇倒是能歇一歇了。”
“就是说呢,所以说,娶个好媳妇重要着呢。”
***
第二天,云芃便见到了族里的一个长辈带着一对年轻夫妻上门租种她家的那三亩地。
有族里作见证,对双方都是一个保证。
这对小夫妻租种三亩地,每年的收成交了税后,四六分,云芃四,小夫妻六,双方都没异议,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正好前阵子王月月织布把麻料都用完了,云芃便和她一起去荒地野岭上采麻,顺便挖一些种到自家剩下的那两亩地里,这样来年春天地里自己就能长出麻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