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齐声道贺。
崔令胭脸颊发热,看向了陆秉之。
未出阁前舅母詹氏教导过她,新妇进门这个时候合该给下头的人赏钱。可她虽明白,这个时候却是觉着有些不妥,毕竟她才刚进门,这会儿便摆起女主人的架子,哪怕旁人不多想,她自己心里头也觉着怪怪的。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陆秉之猜出些她的心思,对着下头的人道:“赏!”
嬷嬷有些诧异陆秉之会替崔令胭开这个口,道谢之后,才要退下去,又听陆秉之吩咐道:“命小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
他说完这话,看向了崔令胭:“想吃些什么?”
崔令胭愣了一下,想了想,低声道:“做碗柳叶面吧,放些笋丝、金针菜。”
陆秉之点了点头,吩咐道:“叫小厨房照着做两碗,再拿几样小菜,其他的就不必多做了。”
嬷嬷听他这样说,知道世子是要和少夫人一块儿用膳了。
连忙应了下来,差人去吩咐了。
陆秉之对着崔令胭道:“我先到前头去了,你也叫丫鬟伺候着换身常服,不必这样拘束,今晚这里没人来闹腾。”
崔令胭有些诧异看向他,她其实也有几分奇怪,按理说新房里会有陆家的夫人或是姑娘们想来看看新妇。听陆秉之这般说,大概是不会过来了。
陆秉之解释道:“你也知道,如今的国公夫人是父亲继室,我是长公主所出,两个妹妹虽叫我一声兄长其实相处来到底隔着一层。”
“你若是觉着清冷,我便派人去请她们过来陪你。”
崔令胭摇了摇头,声音温柔:“不必了,妾身觉着这样便挺好。”也省得她今晚便要应付陆家的这些姑娘们。
陆秉之点了点头:“你先歇着,过会儿我回来陪你用膳。”
崔令胭起身想要送他,陆秉之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拦了她起身的动作,转身径直朝外头走去。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碧柔和碧桃两个。
崔令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头就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还有些害怕和陆秉之相处,觉着他身份尊贵难以接近,而且他也未必满意这桩婚事,更何况,之前还闹出和戚绍章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虽觉着陆秉之既然肯帮她应该不至于因此怪罪她,可心中到底是有些忐忑,怕刚嫁过来就被陆秉之这个世子厌恶了。
倘若那样的话,她在这卫国公府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瞧着陆秉之对她的态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了她这个妻子应有的体面,甚至她感觉到他有几分护着她的心思。
她并不觉着是因着她容貌的缘故,想来想去,只因为陆秉之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所以对她便有了几分宽容和歉意。
无论陆秉之如何想,这个结果是崔令胭乐意见着的。
只要她好好和他相处,不得罪于他,想来等到日后他入主东宫贵为太子时,哪怕她的身份不够当这个太子妃,他应该也能念着彼此的情分放她离开吧。
崔令胭压下这些心思,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来。
一旁的碧桃含笑开口道:“姑娘,奴婢瞧世子对姑娘很是不错呢。”
“奴婢也想着姑娘这会儿定是饿了,只是刚来国公府,不知该如何开口,还好世子先替姑娘吩咐了。”
“而且,今晚国公夫人和府里姑娘们不过来,姑娘也能轻松些。世子身份尊贵,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姑娘这个少夫人在这国公府不会被人小瞧了去的。”
崔令胭笑了笑,对着碧桃道:“行了,先拿块儿点心给我吧,要不然身上都没力气了。”
碧柔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看着崔令胭用了两块儿点心,喝了半盏茶,这才出声道:“世子怕是晚些时候才回来,趁这个时候少夫人去沐浴,换身常服吧。”
崔令胭听她这声少夫人,实在是有些不大习惯,可她也知道府里最讲规矩,她既然嫁了过来,便是世子夫人,碧桃她们是要称她一声少夫人的。
崔令胭点了点头,碧柔便推门出去,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抬着浴桶和一应沐浴所用之物进来。
碧柔帮着崔令胭解下了头上的朱钗,将头发散了开来,脱下一身繁复厚重的大红嫁衣,这才扶着崔令胭往盥洗室去了。
重新出来时,崔令胭换了身正红色绣着织金牡丹花的常服,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簪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簪子,正是当日窦老夫人送给她的见面礼。
她缓步走出,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软塌上的陆秉之,此时他也换了一身红色的常服,腰环玉佩,头发拿玉冠束起,在红烛之下显得眉目愈发高贵矜冷。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崔令胭的身上。
崔令胭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世子。”
陆秉之点了点头,从软塌上起身,对着崔令胭道:“小厨房送了饭菜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崔令胭嗯了一声,跟着陆秉之在圆桌前坐下。
崔令胭看着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还有几碟小菜,并不铺张,心中竟觉着自在了几分。
“快吃吧,不是饿了吗?”陆秉之出声道。
崔令胭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用了起来。
两人头一回一块儿用膳,又是在新婚夜,其实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
尤其,在未回京之前,崔令胭一直觉着陆秉之是她未来的姐夫,哪怕日后她回了宁寿侯府,见着他的时候肯定是福一福身子,规规矩矩叫一声姐夫。
若是没有崔令徽落水得了寒症一事,这会儿坐在这里的该是崔令徽这个继姐。
崔令胭低头用膳,心
里头却是思绪繁杂,一会儿想起那个梦,一会儿又想过会儿陆秉之会不会和她圆房。
都说陆秉之中毒之后身子有疾,如今还没养好。
崔令胭轻轻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才刚想着,就感觉头顶上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崔令胭知道是陆秉之在看她,她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用完晚膳之后,丫鬟端来了漱口水,两人各自漱了口,又净了手,这才在软塌前坐了下来。
丫鬟上了茶水,是上好的云雾茶。
崔令胭坐在软塌上,陪着陆秉之用了半盏茶,心里头琢磨着今晚是否圆房的事情,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的着实叫她坐立不安。
这时,突然听陆秉之道:“时后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崔令胭听他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脸颊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屋内的氛围顿时多了几分缱绻旖旎。
崔令胭跟着陆秉之进了内室,快到床榻时,她想起陆秉之中毒不久,身子不适很少露面,甚至隔几日宫里头就有太医给他诊脉,太后娘娘对他的身子很是上心。她便带了几分小心开口道:“世子身子还未痊愈,若是不适,妾身今晚睡在外头的美人榻上便好。”
她的肌肤白嫩如雪,此时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话来,脸颊泛红,连脖颈处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来。
陆秉之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见着她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和局促,如何不知她鼓起多大勇气才和他说出这番话来。
女儿家本就面嫩,倒是难得她替自己的身子着想了。
陆秉之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崔令胭觉着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陆秉之的痛处,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后悔时,耳边才传来他似乎含了几分笑意的话:“同塌而眠便可。”
崔令胭愣了一下,见着他眼底没有恼意,也没有即将圆房的旖旎,明白了陆秉之的意思。
她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着到底是谁给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下了毒,他这样身份的人,如今身子有恙,心里头不定多难受呢。
他帮了她,今日成婚又给了妻子该有的体面,她如今既成了他的妻子,定会好好照顾他,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叫他难堪的。
两人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崔令胭实在是有些紧张,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陆秉之替她压了压被角,出声道:“你不必紧张,好好操持府里的事情,做好少夫人的本分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是我的妻子,没人敢欺负你。”
红烛下,崔令胭笑了笑,迟疑一下开口道:“妾身会安分守己用心照顾世子,学着做好世子夫人。若是世子满意,日后世子可能应承妾身一件事?”
红烛摇曳,透过大红色的帐子,少女眸如秋水,看着面前男人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祈求和不安,像是等待一个命运的审判。
四目相对,一向性子清冷有些凉薄的陆秉之一时觉着有些心软,想着内宅妇人能有什么所求,不过是给她几分体面罢了。想着她嫁给他也不过是被当作一颗棋子,便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