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了徐公公一眼:“混账话!秉之可是淑宁唯一的骨肉,是朕的外甥,往后还要承袭卫国公的爵位,怎会入了佛门?”
“再说,如今他娶了崔氏,崔氏又是个相貌极好的,夫妻一体,再如何清冷的性子也会软和下来。”
“朕问你这么一句,可朕心中如何不知他是懒得怨恨朕,这态度,像极了......”
皇上说到此处,突然止住了话语,眉眼间露出几分晦暗来,挥了挥手对着徐公公道:“退下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徐公公知道他要提起的是已故先皇后,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敢留在这里叫皇上烦心,便躬身退了出去。
刚一出去,廊下一个小太监便上前在他耳边低语道:“方才贵妃派人送了点心过来,说是贵妃娘娘亲手做的茯苓糕,想拿给皇上尝尝。奴才推脱不过,将茯苓糕放在了偏殿,公公,这茯苓糕可要送到皇上跟前儿?”
徐公公没好气道:“这会儿送进去你是找死呢,你当如今还是贵妃刚进宫时吗?”
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就在偏殿放着吧,往后但凡贵妃派人送过来的东西,都这样处置,听到了没?”
小太监跟在徐公公跟前儿多年,也知道宫中的情况,想着这些年贵妃空有名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恩宠,倘若膝下没有二皇子,只怕还维持不住如今的地位,心中便也不觉着如此处置有什么不妥了。
徐公公转过头去,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贵妃也不知是傻还是自欺欺人,难道不知自打先皇后去后自己便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皇上当初叫先皇后受了委屈,导致先皇后难产产下一个死胎,一尸两命,皇上心中自然是有愧的。可皇上这般身份,怎么会承认是自己的错,所以便将这错安在了贵妃的身上。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自打先皇后去后,皇上哪怕去了贵妃那里,也从来没宠幸过贵妃。
有一回他在殿外听到贵妃的哭泣声,皇上很快就从殿内出来,离开了贵妃宫中。
如今贵妃没有被废黜,一是因着顾及二皇子的体面,而是皇上心中觉着废黜了贵妃,就是对当年那件事有了定论,世人都要嘲笑他这个皇帝。
皇上如何会自打脸面,叫天下人看了笑话呢?
贵妃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叫皇上忘了宫里头有她这么个人,可贵妃偏偏是妄想得到皇上的怜惜,甚至这回
皇上杖毙二皇子身边的太监,贵妃还过来求情,要皇上顾忌二皇子的名声和体面,可最后贵妃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到,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想到二皇子,徐公公又想起了陆秉之还有方才皇上问他的那句话,心中苦笑一声,真是帝心难测!
......
崔令胭跟在陆秉之身边,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陆秉之回头看向她:“怎么,可是方才见着皇上有些害怕了?”
崔令胭含笑摇头。
陆秉之却是微微挑眉,觉着这并非是崔令胭真实的想法,视线便定定落在她的脸上。
崔令胭被陆秉之看得有些不大自在,迟疑了一下,才着几分关切道:“妾身没有害怕,只是从勤政殿出来后世子一直不说话,世子是不是心情有些不好?还是说,世子有些累了?”
听崔令胭这么说,陆秉之心底闪过一抹诧异,他喜怒一向不摆在脸上,尤其是心中不快的时候,崔氏才嫁进门,竟能这般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吗?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想到她在戚家寄人篱下必是谨小慎微,陆秉之又不觉着奇怪了,他笑了笑,温声道:“无妨,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怪我,这样的日子不该叫你担心。”
崔令胭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其实方才若是陆秉之不问,她根本就什么都不会说。她自然知道陆秉之是皇上的亲子,先皇后嫡出,娶妻之后进宫给皇上请安,心里想必分外复杂。
这样的时候,她只能默不作声,跟在他身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没发现他不对的情绪。
可偏偏,陆秉之心思也是个敏锐的,许是发现两人的气氛不对吧,便问了出来,崔令胭这才回了那些话。
这会儿听陆秉之这么说,又见着他脸色缓和下来,崔令胭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好在陆秉之如今的身份只是皇帝的外甥,她这外甥媳妇除了今日请安,还有以后的宫宴上,其余时候应该不会再进宫了,哪怕进宫,也不会和陆秉之一块儿去勤政殿拜见。
两人没过一会儿便到了淳安公主所住的华阳宫。
淳安公主相貌极好,满身贵气,只是性子有些冷,见着陆秉之和崔令胭进来的时候,哪怕脸上带着笑,给人的感觉却也是带着几分疏离。
“表弟成婚,我才从皇恩寺回来没有赶上,就从私库里拿些东西送给表弟当作成婚的礼物吧。”
陆秉之点了点头:“表姐既说是成婚的礼物,秉之和崔氏就收下了。”
淳安公主看了眼手中的苏绣紫玉兰双面绣小桌屏,对着崔令胭笑了笑,道:“你有心了,这东西我很是喜欢。”
说话间,宫女奉上了茶水和点心。
淳安公主和崔令胭一边喝茶一边闲谈起来,只是淳安公主许是不大爱说话,一旁坐着的陆秉之也是个清冷的性子,崔令胭和淳安公主也是头一回见面,也没什么闲聊的,所以总透着几分尴尬。
崔令胭面上含笑,没话时便自己喝着茶,也没有特意寻什么话题。
外人瞧着似乎是有几分胆小和木讷,想到她自小养在戚家,见着淳安公主心中紧张。可淳安公主却是因此多看了她一眼,眉眼间也露出几分兴致来。
淳安公主又朝坐在那里的陆秉之看了看,掩饰了心中的想法。
二人在华阳宫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从华阳宫出来,陆秉之开口道:“表姐性子就是这样,并非是故意冷落你。”
崔令胭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妾身也没觉着被冷落,妾身和公主是头一回见面,若是热络熟稔才觉着别扭呢。”
“公主这般,其实刚刚好,不过,公主说喜欢妾身送的那座紫玉兰小桌屏,妾身很是高兴。”
崔令胭脸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笑意来:“不瞒世子,那小桌屏妾身绣了好些时候,指头上都扎了好些孔,妾身很是喜欢。如今送出去能得了公主夸赞一句,妾身就不会觉着惋惜了。”
“公主身份尊贵,能对妾身说这么一句,其实就能看出公主是外冷内热,身上并没有身处高位之人的那种高高在上,妾身如何会觉着公主冷落了妾身呢?”
第56章 慎言
陆秉之眉间动了动,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来,对着崔令胭道:“早些回府吧,明日还要回宁寿侯府,回府要送的东西我吩咐观言去准备,你就不必操心了。”
崔令胭笑了笑,点头应下,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她方才那些话多少有几分刻意说淳安公主好话的意思,想着在陆秉之心中留个好印象,果然,这话入了陆秉之的耳中,是分外中听的。
此刻,崔令胭有些感激自己做过的那个梦了,若没有那个梦,她如何会知道陆秉之真正的身份,说不得一时言语不当说错了话叫他心中不满了。
心中想着这些,崔令胭跟着陆秉之径直往宫门口走去。
......
昭阳宫
淑贵妃听着宫女玉蕊的回禀,脸色当即有些阴沉下来。
“陆秉之只是皇上的外甥,皇上给他这般多的赏赐,哪怕借着成婚之礼的名头,也实在是太过了,他这世子的风光,难道要掩盖住宫中的几位皇子吗?”
“皇上如此行事,真是半点儿都不顾皇儿的脸面了。”
淑贵妃说着,见着玉蕊欲言又止,还有什么要回禀的样子,眸色一厉,呵斥道:“还有什么话一并回禀了,你敢欺瞒本宫不成?”
玉蕊伺候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娘娘如今在外头瞧着脾性还好,可私底下对下头的人却是动辄呵斥责罚,见着贵妃这般斥责,玉蕊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还打听到世子和崔氏从勤政殿出来就去了华阳宫,听说是皇上吩咐的,说定国公夫人如今在宫中小住,叫世子这个表弟带着崔氏去见一见。”
“听说,定国公夫人出手大方,也送了不少贺礼。”
玉蕊说起定国公夫人这几个字时,心里头也有些别扭,明明淳安公主在宫中小住,以公主的封号称呼便可,可偏偏自家娘娘私下里更喜欢听他们这些下头的人称呼淳安公主为定国公夫人。
兴许,在贵妃娘娘心里,淳安公主嫁给了大她十余岁的定国公,这几年膝下也没有子嗣,是宫中的一桩丑事。
玉蕊不止一次觉着,这些年娘娘性子愈发偏激了几分,对于和先皇后有关的人怀恨在心,真真是有几分魔障了。
这话玉蕊放在心里没敢说,却也懊恼自己当初在内务府没使些银两,给她安排到别处伺候其他妃嫔。她还以为昭阳宫是个好去处,伺候贵妃娘娘也是个体面活,哪里知道,这些年下来,跟了这么个主子是半点儿好都没讨到,反倒是天天受气,前程也没个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