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两人现在上楼,一定解释不清楚。
陈逢靳注视着赵雾,没放过她脸上的表情,片刻,说:“我在车库,你们下来吧。”
通话一断,赵雾反应慢半拍地开口:“我要回避吗?”
眼下的时机,其实不太适合公开他俩的关系。
陈逢靳手腕搭在方向盘上,半张脸隐在暗色中,眸色不明。旋即,他熄了火,嗓音压低:“别出声。”
赵雾立即瞟了眼后视镜,三个人正径直朝这方走来,面孔都十分眼熟。
接着,她听到萧明怒气冲冲的控诉:“哥,你太双标了吧!”
他指的是刚刚通话事件。
陈逢靳懒得搭理他,开门见山:“找我有事?”
夏涵翼笑笑:“嗯,瞒不住你。除了找你一起吃顿饭,确实还有件事得请你帮忙。”
“公事私事?”
“算公事吧。”
“我可不徇私啊。”陈逢靳半开玩笑地道。
“放心,不会让你难办。”夏涵翼看了看表,说:“走吧,边吃边聊。我订了兰园的包厢。”
赵雾一听,缓缓松了口气。
只是那气没顺完,忽然卡在了半中央,她右手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紧接着传来了一声难以置信的质问:“靳哥,你车里怎么有女人?!”
因光线太暗,夏涵雨没看清赵雾的脸,但依稀辨认出是女人的身形。
她一嗓子,把其他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萧明双手抱臂,嬉皮笑脸的,不禁添油加醋:“女人咋啦?我哥是成年人欸,不允许他有女人啊?”
“对吧,哥。”他冲陈逢靳挤眉弄眼,只差在脸上写‘我懂的’三字。
萧明平常吊儿郎当的,认识他的人都清楚,他的话当不得真,听听就算了。
偏偏夏涵雨当真了,她脸红了又白,嘴唇翕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车门被锁了,她拉不开,于是噔噔噔地走至陈逢靳面前,细眉一拧,既委屈又伤心,“靳哥,她谁呀?”
她喜欢陈逢靳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他本人自然知道,不过这么多年,硬是没给她一分念想。
考虑到夏涵翼,对她也算不错。
夏涵雨天真认为,时间一久,水滴石穿,人必定是她的。
陈逢靳掀掀眼皮,似是笑了,“你说呢。”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私事,脸色微冷。
夏涵雨咬咬唇,终归了解他的脾气,再问只会招烦。
“小雨妹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萧明插了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夏涵雨剜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恨恨地离开了。
“阿靳,我妹自小被惯坏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夏涵翼轻叹一声,替夏涵雨道歉。
亲妹单恋他发小,他站中间挺难的。
“嗯。”陈逢靳不太在意,“你们先去兰园,我晚点到。”
“行。”夏涵翼没意见。
他对陈逢靳车里的女人明显毫无兴趣,稍一颔首,便抬脚走了。
萧明则恰恰相反,“哥,金屋藏娇?谁...”他灵光一闪,不由猜测,“赵雾啊?”
陈逢靳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说话,一旦视线能杀人,萧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百次,他兴致丧失了大半,撇撇嘴,“没意思。”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赵雾才从车里下来。
她拎着两把吉他,跟在陈逢靳身后。
这是一座独栋别墅,电梯只能抵达一楼。
陈逢靳站在门口,抬了抬下颌,须臾,门锁啪嗒一声弹出。
“进吧。不用换鞋。”
赵雾踏入屋子,环视四周,她的行李全部堆在了客厅一角,仅占了非常小的一块地。
整套别墅的风格偏简约,一眼望去,大致是灰白冷色调。
陈逢靳简单扔了句“随便看看。”继而上了二楼。
倏忽,手机铃声乍然一响,赵雾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的是李培。
她拇指一滑,“喂?”
“嗯...哦好,你传给我,我再听一下。”
挂断没几秒,李培发来
了一段音频。
赵雾干脆开了自己的电脑,往沙发一坐,戴上耳机,将音频连续听了几遍。随后她把吉他架在腿上,用手指弹了几下,想起什么,略一侧身,翻吉他包里的东西。
“这个?”
一道仿佛浸着水雾气的嗓音落在耳畔,与此同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冷白指尖捏着拨片,水渍还未干透。
她接了过去,一抬头,发觉陈逢靳离她很近。
近到只要一动,便会吻上。
第8章
一股冷香扑至鼻翼,慢慢延展,如同攀附枝条的藤蔓,紧紧裹住了她。呼吸间,满是陈逢靳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刚洗完澡,浑身雾气,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水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眸子漆黑,低垂着眼皮,视线轻落在赵雾脸上,她眼角处有道疤,太淡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赵雾瞳色偏浅,干净剔透,像琉璃珠子,漂亮冷清。她有点轻微近视,此刻和陈逢靳猛一拉近,眼前短暂地模糊了会儿,宛如蒙着层薄纱,她一动也不敢动。
须臾,眼神聚焦,她直直撞上陈逢靳略沉的目光,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赵雾一低眸,扫见他微抿的唇,颜色较红,大概是被热气蒸的。她下意识往后退,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抓走了他手里的拨片,“谢谢。”
她摸着拨片上残留的水渍,温热的,似乎沾染了陈逢靳的体温,她正思索着拿纸擦一下。
这时,男人冷磁的嗓音响起,他伸出一只手,看着她,“手机。”
赵雾啊了一声,不知道他要自己手机干嘛,但想了想,还是给了他。
她的新手机暂时没有设置面容解锁和密码,陈逢靳点进通讯录,先是存了他的号码,随后输了另一串数字。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就找他。”他说。
赵雾一看备注名——马成。而陈逢靳显然毫无解释这人是谁的打算。
她便没问,点了点头,才见他换了身衣服。
萧明打电话来催他:“好了没?哥,我要饿死了。”
陈逢靳声音懒懒的,“快了。”
说着,他把赵雾的手机还她,对面不停吵,他嫌烦,直接摁了挂断。
忽地指尖一热,赵雾接过手机时碰到了他,她手指生了薄茧,带了点粗糙的沙粒感。
说不清什么感觉,似羽毛轻触心脏,痒得发疼。
一如多年前,在那间废弃教室,他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
-
陈逢靳走了没一会儿,有人敲门而进,是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位面目柔和的妇人。
男人一来便自我介绍,说他叫马成。
“赵小姐,这是梁姨。”他向左一步,让妇人露出脸。
梁姨心里琢磨着,试探地喊了声:“夫人。”
“叫我赵雾就行。”赵雾摆摆手,连忙道。
梁姨自是不敢唤她大名,于是随马成一样,称她为赵小姐。
赵雾也不再纠正了,专心做她的事情。
这期间,梁姨已然帮她把行李拿出来,整理了个彻底。然后她才知道,原来之前陈逢靳不住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安置的。
衣帽间几乎全是未撕标签的衣服,国内外品牌,男装女装,从春装到冬装,按照顺序依次排列。
一楼是客厅、餐厅。负一楼是放映厅、台球厅、健身房。二楼是主卧、画室、书房、衣帽间...
赵雾只关心:“客卧呢?”
梁姨闻言一脸微妙的表情,“这...”欲言又止。
“我随便问的。”赵雾适时补充。
“哦哦哦。”梁姨一连应了好几声,收拾完,和马成一道离开了。
这晚,赵雾躺在主卧的大床上,闻着跟陈逢靳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香,闭着眼睛硬生生地失眠到了半夜。
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此刻随遇而安在她这里不起效果了。
赵雾又想起钟芳发的那条消息,心绪像繁复杂乱的线团被牵住了头,一下子伸展开了。她一定不会让妈妈留给她的东西,落在别人手中。
临近凌晨,她终于犯困。
也知道,陈逢靳今晚不会回来了。
-
十一月中旬,北城降温至零下几度。
风仿佛藏着尖锐的刺,能钻透骨髓,冷得人直发抖。
赵雾裹紧围巾,摸出手机看了眼,一分钟前,钟芳说她们到站了。
她迅速打字,问:“在哪儿?”
一按发送,她便听见了一道渐渐清晰的声音,耳熟得令她瞬间皱了皱眉,近乎条件反射,刻在骨子里多年。
她转头,目光所至,是一个穿着红棉袄的中年女人,身材稍稍臃肿,泛着细纹的脸上化了妆,浓眉红唇,可见刻意打扮过,但依然遮不住老态,反而有点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