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雾无奈地笑,“没不信。”
宋思瑜执拗劲儿上来,她放大一张照片,找人问:“拍得如何?”
实际就问了方知杰,对方毫不犹豫的敷衍态度令她稍感不满,真实性大大降低。她深思半晌,决定把希望放在现场最没水分的人身上。
因此当赵雾看见陈逢靳低眸注视她的照片时,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自在感,缓而流向四肢,很难说具体哪儿不对劲。
那张是宋思瑜抓拍的。
赵雾侧对着阳光,戴黑色头盔,右手斜抱雪板,挺随意的一个姿势,板底一行BURTON的英文字样。
她露出了半张脸,面庞白皙剔透,清冷漂亮,尤为直观的美。
构图的确不错,人物不抢镜头,融入场景,格外自然。
陈逢靳的视线大概停留了半分钟,不知是真的在观察构图,抑或是单纯看照片里的人。半晌,他隔空与赵雾对视了几秒,似是而非地道:“挺好看的。”
赵雾垂睫,忽觉自己躲得有点刻意了,又掀眸,却见他已然收回了视线,注意力移至了手机。
“谁好看呐?”倏地,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来人是陈逢靳的朋友,他刚在另一处滑雪。
宋思瑜得意洋洋道:“我的构图。”
男人兴趣盎然,“什么构图?”
他看完后,表情更加丰富。
他笑着说:“确实好看,这张投给我,待我回去钻研钻研。”
陈逢靳睥睨他一眼,扯唇,冷声:“裴澜,你很闲?”
话落,他直起身,走到赵雾面前,问:“继续?”
赵雾思忖了会儿,点点头,“好。”
裴澜依旧一张笑脸,慢悠悠地道:
“加我一个。”
宋思瑜跃跃欲试,看向方知杰,“我们也去吧。”
“ok。”
一行人再次上了雪场,如飞燕般咻的窜了出去。
赵雾和陈逢靳滑得相近,随时随处,她都能扫见一抹恣意潇洒的身影。
然而,却在她正转刃的刹那,余光中,一人直冲她来。
第22章
照这速度,碰撞受伤是难以避免的。
赵雾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危急关头,眼前闪过什么,她被猛地一拽,雪板硬生生拐了个弯,恰巧与之交错。但来不及控制雪板,前刃一卡,她扑向了雪地,膝盖蔓延开一阵痛感。
同时,左前方哐当一声,一黑一橙相撞,掀翻一片雪尘,冲击力显然很强。
赵雾立即抬眼一望,那一瞬,她心揪了下,握紧了撑在雪地上的手,额头不知何时泛起了细密的冷汗,浸湿睫毛,滴入眼睛里。
时间好似停滞了一两秒,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快得让人无法马上作出反应。
赵雾扯下雪镜,刺目的日光将雪场刷成了雾蒙蒙的白。而不远处唯一的黑色,变得尤为清晰。
她听见耳畔传来宋思瑜的声音,带着急迫与慌张,搀扶她的手都是颤抖的,“雾雾,雾雾......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赵雾缓慢地坐起来,愣住似的摇了摇头,看着几人围在前方,挡住了她的视线。裴澜拧眉,暗暗骂了句脏话,低头按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他稍微侧身,走到一旁。
于是露出了躺在雪地上的人,黑色雪服,头偏着,摘掉了雪镜,脸色苍白,衬得半张脸上的血迹十分显眼。
陈逢靳阖着双眸,睫毛轻轻地颤,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五脏六腑震碎般的疼,每根骨头仿佛破裂了一样。接着他半睁开眼,迷迷糊糊恰巧对上了赵雾投来的视线。他复又闭眼,却是松了口气,表情平淡,连眉也不皱一下。
赵雾默默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微拧着眉,心情复杂。
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推开她。
他明明可以躲开,就不会受伤的...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不会滑先好好学行吗?!”裴澜指着橙色雪服那位,气得破口大骂。
那人蜷着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缄默,心虚得不行的样子。
好在救护车来得非常及时。
自然惊动了萧明,当他看到陈逢靳脸上的血,惊得大喊:“哥,你咋了??谁干的啊?!”
陈逢靳淡淡掀眸,嗓音极低:“囔什么,我还没死。”
“靠,你看着很像好吗?!”
裴澜拍拍萧明,语气严肃,安慰:“兄弟,放心吧。你哥在国外四处野滑的时候,伤得比这更重。”
萧明:“......”
谢谢,并没被安慰到。
医院。
赵雾的伤倒不是很严重,有几处破皮的地方,医生给她消毒擦了碘伏。宋思瑜则去帮她缴费拿药了。
忽地,手机震了下,她赶紧解锁一看,是萧明回她的消息。
她想了想,指尖一滑,点进与宋思瑜的聊天框,敲字,按下发送,旋即站起身,走出了门。
萧明告诉她,陈逢靳断掉了两根肋骨,左脚粉碎性骨折,此刻正在进行手术。
赵雾按了电梯,直奔9楼,但在6楼停了会儿。门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指间夹着一支烟。
她仰头看了一眼,男人一头狼尾发,挑染着蓝色,五官英俊,偏阴柔,右眼皮至太阳穴处有道斜疤,鼻梁高挺,唇色很红。
他瞬地把烟熄灭,跨入电梯,手插着兜,目光扫向电子显示屏,一时没有别的动作。
叮的一声,9楼已到。
赵雾迈步走了一段距离,总感觉一直被人盯着,她一顿,倏地回头,只见电梯门紧闭,附近空无一人,诡异极了。
但她此时急着去手术室,没过于放在心上。
赵雾远远瞧见萧明靠墙而坐,捧着手机,十分专注。除他之外,没看到别的人。
“啊,嫂子你来啦。坐吧。”萧明分了几分神,随意招呼道。
随后他一边戳着屏幕,一边压低声骂:“操,队友你傻逼吗?!会不会玩!”
赵雾抿唇,无言片刻,转眸看了看手术室,门顶的灯亮着,显示:手术中。
私人医院很安静,她立在窗台边,回了几条消息,耳旁全是萧明时不时的吐槽。白炽灯投射下,地板亮到反光,倒映出她摇曳的影子,影影绰绰,一如她这会儿难以理清的思绪。
对陈逢靳的焦急和担忧压满了心脏,更何况他是为自己受伤的。
不久,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
“你哥搁里头做手术,你打游戏?”
“人家紧张嘛。”萧明一脸无辜相,“只能借游戏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裴澜无话反驳,视线一偏,定在了赵雾身上,他思忖几秒,朝她走了过去。
他低声说:“阿靳会没事的。”
赵雾有些不在状态地点点头。
默了一会,裴澜再次展开话题,“我和阿靳是因为滑雪认识的。”
赵雾闻言看着他,没什么反应,似乎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两年前吧,他一个人在塞尔维亚滑野雪。”裴澜笑了笑,说:“他那张脸冷得我没敢怎么跟他搭话,后面约着滑雪,时间久了,才稍微熟了些。”
“阿靳做事不计后果,也没理由,单凭意愿。简而言之,就是不怕死。和他一起滑雪的时候,这样的感觉最强烈,他是真的不怕。真不知该说他命大还是什么。”
赵雾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狂妄张扬的少年,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一件毫无关联的事。
高二暑假开学的第一天,陈逢靳没来学校上课。她揣着那把钥匙,等了他一整天。直到放学,她在学校外的巷子里遇见了他。
少年单手拎着校服,走出巷子,穿的一件黑T,皱巴巴的,领口像被扯松了,滑向右肩。
他垂着头,碎发掩住眼睛,却忽地一停,抬眼。
赵雾茫然注视他,发现他背后东倒西歪的几人,看着像是校外的混混,年纪比他大。
意外碰到同班同学打群架,她难掩惊讶。
“要告状吗?”他盯了她一会儿,嘴唇轻碰,淡声问。
学校严令禁止校外聚众打架。
赵雾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可他没听,直接扔了两字:“随你。”便离开了。
她没想告状,但不代表别人不想。
周一早课,当着全校的面,陈逢靳被通报违规违纪,惩罚写三千字检讨,以及打扫体育器材室一个月。
他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下课,几个男生围着他,扬言帮他写检讨和打扫卫生。
陈逢靳的目光挪至一旁,漫不经心地问:“找我?”
赵雾站了有一会儿了,她点点头,犹豫顷刻,还是开了口:“不是我做的。”
陈逢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态度挺无所谓的,“那替我写份检讨吧。”
整整三千字,赵雾写了一节晚自习。
可是,他交上去的检讨,却不是她写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