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到回答,一边搜索导航,一边瞟向后视镜。
撞上一双黑白澄澈的双眸,跟明镜似的,透亮。
心里咯噔一下。
赵雾牵了牵唇,笑意极浅,冷淡但不失礼貌,“师傅,走百汇路就行,不用绕太远。”
“好好好。”
司机笑眯了眼,连连点头。
不是外地人啊。
他失望了些许,待车驶入单行道,扫了眼坐后排的赵雾,自顾自说:“回川城过年呀?今年冷的嘞,昨天还下雪了!”
赵雾淡淡嗯一声,转头,望着窗外,不欲多言的样子。
玻璃窗上覆了一小层薄薄的白雾,路灯投照下,细碎的雪粒清晰可见。
不知不觉中,她在不算舒适的车内眯了会儿觉。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整。
这栋小区是楼梯房,大部分住的是带孩子的夫妻或老人,他们通常睡得比较早。
深更半夜,楼道十分静谧。
赵雾家在五楼。
感应灯坏了,于是她摁亮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可当她跨上最后一步台阶刹那,灯光却倏然灭掉。
视野一暗,很没安全感,尤其是后颈凉飕飕的。
赵雾戳了戳屏幕,毫无反应,是没电了吗。
反正在家门口面前,没什么好怕的,她摸黑翻找包里的钥匙。
终于抓住。
她握着钥匙去开门锁。
转了又转,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有人把锁换了。
第43章
意识到这一点。
赵雾拔了钥匙,接着扯松围巾,靠着墙慢慢蹲下,缓了一缓,冷静掏出充电宝,将手机充上电。
既然暂时进不了家,不如直接去医院。
地址是一所新建的医院,她没什么印象。
赵雾原本打算买明早的机票,男人却告诉她,手术定在明天下午,得赶在这之前。
万一手术中有什么意外......
她垂眼,摸索着站起身,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贴上扶杆,正要下楼的时候,倏地传来一阵动静。
轻微的响动在黑夜里放大。
是转锁的声音。
赵雾身体一顿,来不及作反应,便见她家对面的门开了条缝隙。
灯光乍然倾泄出来,照亮她稍懵的脸,落入门内一双错愕的眸底,女人迟疑数秒,试探着张了张嘴:“......是小雾吗?”
...
“哎呀,你说巧不巧,我今晚失眠,老睡不着,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儿呢,以为遭贼了,吓得我嘞。”
女人倒了杯水递给赵雾,然后坐在沙发乐呵呵地看她,感叹:“咱们五六年没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瞧你这小身板,女孩子太追求瘦可不行哈。”
她继续问:“小雾,你这次准备待多久?”
女人看着四五十岁的年纪,鬓发几簇白丝,眼尾少许细纹,但总体保养不错,添了一分别样的韵味。
温声细语,依旧和记忆中一样。
“谢谢姜阿姨。”赵雾接过水杯,轻声道谢,牵唇露了抹笑,说:“我回来主要是办几件事,处理完我就走。”
她没想到,姜阿姨居然还住在这。
女人挥了下手,佯作不满,嗨呀一声,“跟你姜阿姨客气干嘛?那找个时间咱一起吃顿饭。我和你妈妈那么多年的交情,如果不是当年......”
她适时停住,笑意敛了,开始扯别的话题,“不说这个。对了,小雾,你得防备着你舅一家。自从你去北城上大学,他们霸占着你家房子,完全把自个儿当主人了嘞。特别是钟芳那女人,脸皮跟城墙似的不要脸!不过,倒是奇怪,我上个月旅游回国到现在连他们人影都没碰着。”
赵雾安静听着,平淡嗯了一声,又扫了眼墙壁的时钟,挺晚了。她想了想,“姜阿姨,今晚可以借住在你家吗?我家锁换了,进不去。”
姜阿姨闻言忙应道:“没问题,随便住,把这当自己家。”
话落皱了皱眉,“怎么进不...他们做的?真是...迟早遭报应。”
她一边吐槽一边收拾床。
因为经常性打扫着,房间很干净,只需换套新的床单,“小雾,你睡徐遂的床吧。他屋子大,舒服。”
赵雾立在卧室门口,默默环视一圈。室内有张桌子,她一眼瞥见摆在上面的相框,是高中毕业照。
姜阿姨念叨:“徐遂那小子也是忙得很。我上次飞美国看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前一夜跟着导师做什么实验,熬了个通宵,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啊,和熊猫儿差不多。”
她铺好床,冲赵雾笑笑,热情道:“有事随时叫我,别不好意思。”
赵雾点头说好。
简单洗漱完,她看了看床头的手机,充电的时候,已经自动开机了。
屏幕亮着,弹出一条条消息。
赵雾拿纸巾擦了下手,大致回复了一些重要消息,指腹接着往下滑,看见白色头像,没有红色的未读标识。
和陈逢靳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登机前。
-
翌日,天空灰白。
深夜下了场暴雨,路面湿滑。
赵雾一大早赶至医院,询问护士,找到了病房号。
一位板寸头的中年男人靠着病房外的墙,低头按着手机,皮肤黢黑,驼背,穿件洗得发白的棉服。
赵雾停步,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她大舅孙天鹏,电话就是他打的。
男人忽地扭头,撞上赵雾的视线,他乍一愣,眯了眯眼,犹豫半刻,“赵雾?”
大约是许久未见,他有几分不确定,盯了十几秒,恍然,笑着说:“是小雾啊。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大舅都快认不出你啦。你爸妈在世那会儿,你才这么一丁点儿高。”
他用手虚空比划着。
赵雾表情挺淡,懒得听他忆往昔,她目的明确,单刀直入:“我妈妈的东西呢。”
“不急。”孙天鹏指指背后的病房门,压低了声,“小雾,你先进去看看外婆?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赵雾其实不太理解,明明小的时候十分讨厌她,父母离世,也没想着带走她。如今生了重病,性子反转,良心发现了吗。
她蹙眉,有些不耐,“你答应我,等会儿把东西交给我。”
“好好好。”孙天鹏应得利索。
赵雾便没纠结,径直迈了两步,推门。
病床上躺了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脸色苍白,两颊凹陷,阖着皱巴巴的眼皮,面相不似以前那样凶恶。
而她床尾,站着孙天翔,变化很大,不再缩头缩尾,气质全然一新。
赵雾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又迅速掩饰住,挪开目光。
“妈,小雾回来看你啦。”孙天鹏凑近,轻轻捏了下老人的手。
“小、小...”老人慢吞吞睁眼,却没朝赵雾的方向望,浑浊的眼球恍惚地一转,最后定定看着他,不停囔囔着什么。
随即,她情绪激动起来,干裂的嘴唇上下碰着,但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孙天鹏急忙安抚她,“妈,妈,没事了啊没事。”
赵雾唇瓣紧紧抿着,沉吟片刻,上前,冷声:“我不觉得她这是很想见我的样子。别装了,东西给我。”
孙天鹏突然看了一眼孙天翔,眸光闪了闪,“好吧。”
他松了握着老人的手,转身,从椅子上的书包内翻出一个铁皮盒子。
“你妈妈的东西,全在里头了。”
赵雾小心翼翼托住铁盒底部,同时掀盖。映入眼眸的是,几封泛黄的信、口哨、磁带、复古胶片......
她一一扫过。
不对,还差一样,“项链呢?”
“谁拿了?”赵雾彻底沉下脸,视线移向明显有点神志不清的老人。
会不会是她把它丢了,抑或是,卖掉了。
此刻,一直未出声的孙天翔突然开口:“挂着月亮的那条?薇薇昨晚看见,说今天得参加什么聚会,借走戴一会儿。”
-
联系不到孙薇薇。
持续半个小时拨打她的号码,皆无人接通。
孙天翔对孙薇薇的动向一无所知,也管不了她。
没办法,赵雾思索了会,决定先带着铁盒回去。
临走时她瞥了眼病床上的老人,仅几秒,便毫无留念地提步离开。
“小雾!”孙天鹏喊住她。
他挠挠头,轻声:“你外婆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好,病痛缠身,记忆退化,有时候连我都忘了是谁。”
赵雾云淡风轻:“所以?”
孙天鹏叹口气,“那件事,她确实做得不对。可得到报应了不是吗?一旦她真的醒不过来,你能——”
“不能。”赵雾打断他。
将要走的那一刻,脑中蓦地想起什么,她眼神探究:“你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她才换不久的手机号。
之前她注意力一直放在妈妈的遗物上,不免忽略了疑点。
“我......”男人结巴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