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后应激反应(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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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这是我请来的心理咨询师。”褚知聿站在他面前,语气平和,“不是医院强制你见的,她是我的朋友。你愿不愿意跟她聊一会儿?”
沈先生皱了皱眉,音调升高,“心理医生?我都说了我没病。”
“我不是医生。您好,沈先生,我叫温倪,”她走上前,“你不用做任何测试,也不用说不想说的话。如果愿意,可以聊五分钟吗?就五分钟,你说、不说或者听我说都可以。”
沈先生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赶人。
温倪没有急着进入主题,而是坐在病床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便签本,轻轻放在腿上,却没有动笔。
“你喜欢骑摩托车?”她瞥了一眼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头盔,语气轻描淡写。
男人愣了一下,“嗯。”
“车型不错。”她笑了一下,“我朋友有辆和你这个款差不多的,骑车确实挺解压的。”
沈先生盯着她一会儿,没有回话,却下意识地将头盔往回挪了一点,防备也放松了那么一丝。
褚知聿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不一会温倪开始进入正题,“出事儿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吗?”她的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
“不是,”沈先生低声说,“带着我侄子,幸好他没事。”
温倪点点头,随后轻声道:“最近是不是经常做梦,心里总是没个着落,是吗?”
沈先生眼神动了一下。“每天都醒得很早,但是我不想起床,总是会想起那天车祸……”男人摸着头盔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沈先生,你知道吗?你现在所说的这些恐怖、噩梦、回避都是很正常的,这是正常的创伤后的反应。您千万别因为有这种感觉而感觉到羞耻和自责。孩子没有事儿已是万幸。车祸不是您造成的,事故的责任方不在您。”
沈先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垂下头,手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我……我真的没想到会撞车。”他声音哑了,“那天其实我不该上路的,跟我老婆吵了一架,心里太乱了。车上有孩子我应该注意安全的……”
温倪没有说话,只是倾听。随后见他情绪缓和,在他面前晃起自己的右手食指:
“沈先生,麻烦您看着我的手指,转动您的眼球好吗?您再想想那天,其实你是在自己的道路上行驶的,没有任何问题……”温倪在对他实施
眼动脱敏与再加工(EMDR)
EMDR 是一种通过引导眼动、同时激活创伤记忆和安全感知,来帮助大脑“重新整理”创伤的心理治疗方法。EMDR中的左右交替刺激(如眼动、手指敲击、声响)可以激活双侧大脑半球,促进信息“再加工”。就像做梦时的REM快速眼动睡眠,大脑也会在类似状态中重组记忆、降低情绪强度。
治疗,这种方法是通过眼球快速左右转动达到记忆“重组”,以减少负面情绪的联结。
完成治疗后,沈先生确实感觉心里面疏解了好多,沉默许久终于向温倪询问:“医生,那你……你能帮我吗?我真的很难受……”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压了很久的恳求。
“我不能让你一夜之间痊愈,”温倪说,“但我可以陪你慢慢走出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预约几次非正式的谈话,医院也可以为你做心理评估,当然,选择权在你。这是我的名片。”
他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抗拒。
离开诊室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褚知聿陪她一起下楼,电梯里只有两人,依旧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厉害,温倪。我们只能帮他治好骨头,你倒是能看穿人心。”
“没有那么玄乎,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案例。人们在车祸或者突发事件后经常会出现应激反应。”
“今天多亏你,也麻烦你了!”
电梯“叮”一声,到了一层。两人并肩走出门诊楼,夜色把医院广场染成一片浅灰。褚知聿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那你呢,还好吗?”
温倪没懂他是什么意思,她站定,扭过头疑惑地盯着他。
“我是想问,那你呢?你车祸后,也会做噩梦吗?你刚才说过的,应激的反应。”
“我啊?我没事啊。”风吹过她的风衣边角,也吹动了她眼底那点未说出的情绪。
“褚医生,你知道身体的神经记忆和大脑的应激回路
身体的神经记忆(somatic memory)与大脑的应激回路(stress response circuit)之间的关系是高度相关、可以同步、也可能出现“不同步”现象,而这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核心症状的来源之一。
是同步的吗?”温倪看向褚知聿的眼睛,“应激就像是二者失调了。大脑知道没事了,但身体却‘死死记得’那次危险。”
褚知聿问她那该怎么办?“你需要同时修复两个系统。”温倪回答他,“但是我不用,首先我那个不属于是严重的车祸,身体甚至都没有‘记住’,再着我当时应该是在想工作,所以更别谈有大脑的记忆了……”
“……所以?”
“所以,按照客观条件,我是不会产生应激的。”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温倪听到褚知聿小声嘀咕的这后半句话,心里还疑惑,你放心什么?我又不会讹上你。正当温倪还在思索今日褚知聿的种种行为时,只听见他说:“你晚上没吃饭吧?走吧,我请你吃饭。”
第15章 西城私房菜蘭庭玉樹
从院内大楼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夏天的雨总是去的很快,来的也快。空气里带着点潮润的黏意,路边的水洼里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走到医院里一条小路时,褚知聿忽然停了一下,侧头看了眼那面斑驳的灰墙,“你知道吗,这医院原来是王府的一部分。”
温倪一愣,转头看他。褚知聿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棍贝子府。之前是清朝的诚亲王府,最后是一任主人是棍布扎贝。后来府邸被征用了,一部分成了医院,一部分拆了,你看这几面老墙。”
其实温倪并不想听,说实话她有点饿了,但是还是礼貌的回应着。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王府现在也只剩下来个后花园了。灰砖青瓦、院墙斑驳,角落里隐约还能看到些雕花的木窗痕迹,被现代建筑包围着。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问。
“医院的前辈告诉我的。说这地儿风水好,北高南低,这儿水引的是什刹海西海水。病人们在这里心情会好。”
“我之前倒是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个花园。”温倪心想,管它什么什刹海,什么后花园,病人在医院怎么会心情好?但又想起来自己此刻脚下踩的砖瓦,可能一百多年前也有人踩过,便顿觉有趣。
历史呀,就像是埋在城市里的旧骨头,偶尔在日常的路口露出一角,被人不经意踩到,才记起它曾真实存在过。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了一段,开始落小雨淅沥。褚知聿一边撑起了伞,一边低头问:“你想吃什么?”
“没特别想法。”她语气有些倦,声音也不大,“你熟悉这里,你安排吧。”
褚知聿领着她绕过医院后门那条小路,穿过几棵老槐树,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砖小楼前。这是一个藏在胡同里的私房菜馆,门口挂着灯笼,隐约飘出淡淡的饭香。
温倪看着灯笼照亮的牌匾,低声念出上面写的“蘭庭玉樹”四个字。
“饿了吧?来,进去吧。这家是淮扬菜,你应该会喜欢。”褚知聿忽然对温倪说。
温倪的老家在扬州,在城南那一片临河人家,小巷深处有老梧桐和青石板路,雨天踩上去,一步一个涟漪。她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家里开了几代的糕点铺子,糯米香气和桂花酒味混在一起,是她童年最深的味觉记忆。
从十八岁开始,就离开了那座水汽氤氲的江南小城北上。她已经在北京待了十年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温倪穿过几株绿植,看到里面是一个四合院,大厅中间还摆放着主人养的鹦鹉和蝈蝈,院子里打了个水池,游着几尾鱼,满是夏日的响亮和清爽。
“以前陪人来过一次。”他顿了顿,“觉得味道还不错。”他伸出手指,在鸟笼边缘轻轻点了点,鹦哥儿立刻歪头盯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褚知聿低笑了一声,手指一点点往笼里探,那鹦哥儿竟真的不怕他,张嘴叼住了他的指腹,轻轻磨了两下,然后扬起脑袋发出一串短促的叫声,像是在撒娇。
温倪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包间,晚风拂过额角,树影斑驳。包间不大,却布置得极为讲究,桌上摆着手工描金的瓷器,窗边一盏老式黄铜台灯泛出暖光,把空气渲染得柔软
温倪脱下外套靠在椅背上,眼神慢慢放松下来。“你是不是早就订好了?”她看着他。褚知聿只低头倒茶不语。
第一道菜是清炖狮子头,汤盅小巧,清透的高汤里浮着一枚几乎能看见纹理的狮子头,周围点缀着几片嫩青菜和薄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