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温倪缓缓呼出口气:“好吧,那我们先上班。等下班回来,再把这件事说清楚,好吗?”
“当然可以。”褚知聿唇角微微上扬,轻声应道。
这天下午,温倪接待了一位新的来访者。对方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个子高挑却微微驼着背,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他说和女朋友分手之后情绪不太好,一开始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好,可这都过去了一个月,做事情还是打不起精神,便来心桥做心理咨询。
“大概就是分手后这一个月吧,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每天像个游魂,做事情总是提不起劲儿……”
“先跟我谈谈你和你前女友吧。”
“我很爱她,可是她好像一直都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没有她优秀,但我真的爱她,比所有人都要爱她!”说到这里,手指用力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温倪察觉到他的动作,这是一种极致克制的表现,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量,她便继续刺激他表达下去:“你说你爱她,所以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怕她朋友带她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医生你也知道现在外面有的地方很乱。我也怕她的朋友们说我坏话,撺掇她离开我,所以才不让她跟他们出去吃饭……”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我只是想保护她啊,让她少受点影响。她那么好,我只希望她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做错了吗?”
“你爱她这件事没有错,但是方式不对。爱她是需要给她空间的。再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吧?”
“她说我太管着她,什么都要问。她和同事去吃饭,我只是想知道有几个人、在哪里、几点结束;有时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就会打电话、发微信问她在哪儿。我只是担心啊……”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哽住,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
“有一天,她说想一个人静静,可我怕她心情不好做傻事,就一直守着她。可她却说我把她困在家里面不让她出去,说和我在一起透不过气……”男人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所以呢,你又做了什么吧?”温倪聪明,已经猜出男人有胁迫性控制的倾向,所以他固然会采取一些举动的,补充道:“我需要你如实告知我,这样才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她出去……所以只是稍微绑住她的手而已……相信我,我只是,担心她出去做傻事……”
没错,是这样了!温倪在心中确认。
面前的男人有“依恋焦虑”,这是人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害怕被抛弃,从而表现出强烈控制行为。更有甚者会在后期发展成“亲密伴侣暴力”(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IPV),包含身体、性、心理和经济上的暴力。温倪想要继续发问,试图找到他的这种不安全型依恋模式的来源,来对他进行修复。
可是还没问几句话,男人就像是突然被激怒般,发狠地看着温倪,向她冲过来,把她当做自己的前女友,对着她怒吼:
“乐乐,乐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说的话呢?我爱你啊,我这么爱你啊!”然后将温倪一把推倒沙发上,用手掐住温倪的脖子,温倪瞬间被按入沙发凹陷处,动弹不得。
“冷静——我不是乐乐,你看清楚!”温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拿起玻璃桌上的报警器按下。不一会儿,公司的保安冲进来,温倪才得以解救。
事后,她咳嗽着大口呼吸,胸腔灼烧,手摸着脖子处刚才被男人掐着的位置。心桥一把手陆瑶听到动静走进来,“小温,这怎么回事啊?”
温倪向她讲述了事情经过,老板陆瑶开口:“小温啊,你受苦了。不过李塘怎么回事?怎么不对来访者做好危险评估就让你治疗的,幸亏你按铃及时,不然真出事了怎么办?屋内可只有你们俩人……”
“姐,不怪李塘。他今天出差了。”
“好吧,知道你护自己的人,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拿自己安全开玩笑,我们做心理咨询的就是每天在刀尖上走,有时真挺危险的!小温,今天你先回去吧,估计吓得够呛,明儿上午给你半天假,别来了!”
“好,谢谢瑶姐。那我和江姗交接下工作。”
“哎呀,你个工作狂啊,不过你脖子真没事吧?看着都红成那样了……”
“没事,回家抹点擦伤药就行。”温倪轻抚着刚才被男人用指甲划破的伤口,火辣的痛感提醒他刚才他下手有多重,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晚,褚知聿就留意到她脖颈间受到的“工伤”了。
第52章 嘴叭叭什么呢?想亲!
温倪很难给面前这个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男人解释,自己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上班搞成这副模样,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褚知聿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脖颈间那几道尚未褪去的红痕上,“怎么,打架了?”
她拼命想寻找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没……不小心碰的。”
“还真是不小心,那你再碰一个我看看?”男人眉心微蹙,根本不信。
褚知聿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早上离开前和他约好下班再谈,所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明明听到对门有动静,但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见人上门,耐不住性子便直接去敲门。
结果一开门,便看到温倪这个样子。她抬手想要去遮,可手指刚动了一下又僵在半空,和有些事情一样,越是遮掩,越显得欲盖弥彰。
“要不咱们明天再谈?你看,我这也不太方便。”她心虚地偏过头,试图轻描淡写的话题岔开。
他却没有退让,目光牢牢锁在她颈侧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上,压低了声音:“家里没药吧,等我。”
褚知聿从自己家里面过来,在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弯下腰,气息近在咫尺,声音冷硬却藏着一丝克制:“别动,我给你上药。”
话落,指尖在她下颌处轻轻一抬,让她偏过头来。温倪并没有抵抗,见他已经拧开瓶盖,清凉的药香弥散开来。药膏的凉意顺着脖颈蔓延开,她呼吸骤然一滞,指尖都忍不住蜷紧。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指尖与脖颈处的冰凉与灼热交错,温倪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男人的指腹顺势按住那点凉意,语气低哑:“疼吗?”动作极轻,却像带着某种占有的意味。
温倪不敢看他,只能极轻地摇头。可脖颈处那几乎若有若无的触感,却像故意逗弄似的,让她更难镇定。
“今天遇到了一个客户,情绪有点极端……”不知怎的,她现在想跟面前的人说说今天遇到的事。甚至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想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告诉他,只因为觉得他会听,而且能听进去。
男人动作一顿,眼神微微一暗。指尖仍贴在她颈侧,却没有立刻收回,继续低声问:“公司怎么搞的?你们工作的时候不考虑人身安全问题吗?”
“有的,不过我助理出差了,我没太在意前面的筛查环节。”
他眸色更沉,指腹顺着她颈间的伤痕轻轻摩挲,带着不容忽视的心疼与怒意:“下次,一定要注意。”
“……嗯。”
“不要出现这种事了,嗯?做什么事情,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
“我知道。”
“事情后面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客户我不负责了,交给另外一个人了。老板让我明天上午休息一上午,再去上班。”
事实上,公司在事件发生后立刻开了紧急会议,对每个咨询师手下的客户做了重新分配,也加强了接待环节的筛查。陆瑶还特地叮嘱她,以后遇到类似情况直接上报,不必硬撑。
褚知聿沉默片刻,手指终于离开她的脖颈,声音低沉:“那你自己呢?”
温倪愣了下,疑惑的抬眼看他。
“他们需要调整,那你呢,怎么调整?有让你同事帮你做疏导吗。”
“没关系,还不至于。”
褚知聿深知她骨子里面的倔强,也知道她不会去主动疏导的。温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提起早上未解决的那件事,“褚知聿,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事没有解决呢,不如说说这个?”
褚知聿唇角微勾,“您贵人多忘事,可算想起来了?怎么,小倪大人这是要还我清白?”这个称呼上次还是听茂茂叫起,她便觉得“小倪大人”很适合温倪——一个永居高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说到想起昨晚那事,还多亏下午这一场有惊无险的事故。在公司那会儿,当那个青年情绪失控、伸手掐住她脖子的时候,温倪整个人瞬间僵住。
那一刻,呼吸被堵住的窒息感,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偏偏就在那片空白里,一段记忆猝不及防地浮了上来,关于昨晚,她白天没有想起来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