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么?”钟黎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拿着蓝玫瑰跟康妙祎搭话的,她见虞兰抄作业抄得起劲,问康妙祎能不能也给她抄抄。生物小测卷是廖闻苦心孤诣编造的原创题,不仅大多搜不到答案,他有时候还特意做些陷阱题来诈一诈那些网络搜题的人。
“谢谢。”康妙祎接下这朵玫瑰,回去后把它做成了干花。
饭点的铃声响,今天教室里的人跑得特别快。虞兰说大家都去球场围观了,问康妙祎要不要陪她一起去。
“不是早结束了?”
“这次是校决赛,一班对打十二班。去嘛,放松一下,就看二十分钟。”
决赛在室外球场举行。
天边还燃着最后一块晚霞。
环台边座无虚席,虞兰拉着康妙祎的手腕,擦着围栏边,绕行了大半个球场,才在槐树边挤坐下来。
刚坐下没多久,钟黎也跟在她俩后面过来了,没穿外套,戴一个黑色鸭舌帽,路过一个男生身前,瞟他一眼,对方刷地一下脸色爆红,自发起身给她让位。
身后有女生不知在夸哪个人好白,声音淹没在陡然涌起的欢呼中。
钟黎往那一坐,确实能当反光板了。白到一定程度的人,毛孔好像会冒冷气,也可能是体寒,总之在太阳下一晒,就像那种静白的水沫玉见了光,反而越晒越亮,把寒气晒出来之后就开始泛红,紫外线过敏严重的还会泛小红点。
康妙祎对球赛不感兴趣,只是写题写得快吐了,来呼吸新鲜空气,场上某人进了个好球,引起一阵兴致高昂的关注。拿个球抢来抢去,在她看来还没虞兰讲的八卦有意思。
“被这么多美人观看,面上好有光彩。”虞兰说的美女包括姚泊熙和胡漠纯,她俩施施然端坐对面,在人群里很突出。
“这种远观而不能赏玩的帅哥才更有吸引力。”虞兰小声分析,接过康妙祎递来的零食,撕开包装,入口的青梅酸得她直皱眉。
话题中心是场上穿黑色球衣、背号52的那个人,他脖子上挂了个坠子,拇指大小,看不出什么材质,有着悠悠火焰一样的宝石蓝,随着他跑动的幅度在跳动。
“有超级多的人追他,不过他应该是高冷挂,稍微用点纠缠手段,他讲话就蛮难听。近不了身哪。”
康妙祎顺嘴问一句“有多难听”。
“也不是难听,是特别绝情,不留面子……不过给出什么反应,得看对方什么路子咯,你高一不在这边所以不知道,姚泊熙当初就很喜欢他……被许多人喜欢,不一定证明他人有多好,但一定说明他很好看。对好看的追求不是人类重大命题之一嘛。”虞兰大概率对球赛兴致也不高,话格外多,“康德都说了,美能带来感官愉悦、道德愉悦、审美愉悦,美的愉悦还是必然的……”
康妙祎奇怪看她,要笑不笑。
“别管了,我最近在跟一个文艺哥聊天,被腌入味儿了。”虞兰终于感到无聊透顶,问康妙祎要不要回去。
“走吧。”她在球场瞬间全亮的路灯灯光中起身,跟着虞兰,顺着右手边的楼梯上行。
阶梯不过十级,走到一半,虞兰忽然停步:“你怎么在这儿?”
谈樾先是望向康妙祎,才把视线转到虞兰身上:“这你家还是你包场了啊我不能在这儿?”
虞兰懒得跟他争,接着走楼梯。
谈樾正好坐在看台边上,起身那叫一个掐准时机,人高马大闪进两个女孩之间,堵住康妙祎的去路,垂头看她时,细碎额发挡住眼里的情绪,讲出来的话语风轻云淡:“嗨,加你这么久,通过一下?”
周遭的人群几乎同时提一口气。
这一片区域顿时安静不少,许多双眼睛仍旧目视前方看那颗球被抛来抛去,心思已经不在上面,竖着的耳朵恨不得拉伸延长。
康妙祎仰面望他:“加我干嘛。”
“追你。”
“我不喜欢你。”
“现在不喜欢,以后……”
她及时打断他:“以后也不喜欢。我讲很清楚了,别再烦我。”
场面僵滞了许久,康妙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候在原地,耐着性子等他让路。
他面色不爽,也不发作,僵持半分钟,只是转身走掉。
康妙祎略过这个插曲,抬步跟上虞兰。
当事人一走,四周目睹全程的人就忍不住激动讨论起来。
蒋昱存原本在专心打他的球,经由周持昇提醒,才留意到看台边的一男一女。
冷眼腹诽:康妙祎的烂桃花怎么跟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野火烧不尽,不用风吹就节外生枝。
第12章 送温暖
蒋昱存结束球赛回家,听到二楼其中一个窗口流出的音乐。
他有时候坐在后花园,能听见康妙祎在房间播放各种乐曲。
从手机逼仄的喇叭缝里挤出来的调子,音量挺小。康妙祎待在屋子里时,偏爱开窗透气,手机搁在窗台边,所以他能听得到。
听到贝斯混着鼓点滚奏,吉他的无限延音在某个时刻切入。氛围感极强的前奏,从她的窗口流淌而下,一股一股打湿花圃上方的空气,将春夜都浸透得浪漫柔和。
那样的调子弥漫着暗暗涌动的情感张力,像是悬而未决的爱意。蒋昱存莫名听出了悸动的意味,也分辨出U2的独特后朋克曲风。他想,康妙祎或许捏着笔杆,在画有丝分裂图,同时哼唱那句“ i'll wait...for you”。
他坐在她的窗台之下,听完了整首调子。
两分多钟的时间,脑子里闪过纷乱的信息,纸上的电磁感应定律、考场的信号屏蔽器、蒋成摔烂的好多个杯子、富春寄来的照片……
他确定自己对康妙祎有好感,但不确定这种钟情算是见色起意、青春期叛逆,还是算爱。
高中毕业以前的钟情要被打上“早恋”的名目,以高考为截点,此前须消弭除学习以外的全部欲望,此后即刻获得恣情纵欲之权。太诡异的规矩,由此,蒋昱存有时候会想,康妙祎经历家道中落,要熬过许多个难受的时刻,她都如何调节?
她原本在和煦的环境里,养出一颗温润脆弱的心,肯定无法快速适应忽冷忽热、极冷极热的外部条件变化。
毕竟学校和社会多教育人拼命往前奔跑,很少教人摔倒了该怎么体面地站起来。跟成人世界的大事相比,小孩的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全都微不足道。
蒋昱存自觉作为一个享尽社会资源的人,有病无病都没有呻吟的权利。他只是缺爱,并且过早失去幸福童年而已,现下最大的烦恼大概是无法拥有另一个鲜活的灵魂。简单来说,他想和康妙祎一起玩沙子、堆城堡,如果她不想跟他玩,那蒋昱存也不许她跟别人玩儿。对他来说,爱是占有。
面上展现出来的纯良多是装的,他原本可以使用强制手段,但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其中有教养的牵制,更多的原因是他发觉康妙祎不吃这套。
下军旗那次,他尝试着抛出一个引她上钩的诱饵,期待她能接收那个红包,然后,接受下一个、再一个、很多个。
但康妙祎一开始就拒绝了。蒋昱存没辙,胡思乱想一阵,听完她的歌,上楼回房间洗澡,心情并不美丽,听着网课写完三张试卷,还有精力启动枪战游戏杀了几个人才睡觉。
康妙祎在房间里找到夹子,把钟黎送她的蓝玫瑰倒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
返回书柜边抽出专门记录中药材的手帐本,拿出压花板,将路上扯来的芫荽叶子和花序放在衬布上,压个两三天就能粘在纸上了。
翌日凌晨,蒋家的宾利驶过门卫室,碰见一班陈临颢。那人降下车窗,比着两指朝蒋昱存打了一枪。他家里宅子多,偶尔也在春杉居这边住。
两车一前一后停在人行天桥附近的车位上,蒋昱存睨着前方跳下车的陈临颢,无奈“啧”一声,开门,对面人走来故意给他装烟,蒋昱存作势要踹他一脚。
陈临颢嬉笑避开,康妙祎下车时刚好听到他回话:“怎么就不能停这儿了?这路是你家修的啊……”
话毕,望见康妙祎,一句“我草”差点脱口而出,极迅速换作礼貌点头的姿态。
康妙祎也象征性点点下巴,整理书包背带,绕过车尾过马路。
身后两人不知在讲些什么。
她走到图书馆时,在玻璃墙的倒影里看见周持昇和钟黎也加入蒋陈二人。
蒋昱存步调最快,其他三人落后五步远。
钟黎套一件香芋紫防晒衣,两手抄着衣兜,缓慢嚼泡泡糖,冷淡瞧着前方的男生,视线又移向远处快消失的康妙祎的背影,看出一点猫腻。
第二节 晚自修下,钟黎练完舞回教室,在艺术楼后面的梧桐道上遇见廖闻,他从背包里摸出几本写满笔记的厚书,请她转交给康妙祎:“这是我手里多余的教材,让她不用还了,好好利用——重不重?我这里有个袋子……麻烦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