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室后门走到中间倒数第二个位置,邻桌两人反应过来谁人驾到,视线刁钻地紧盯着他。
蒋昱存说:“你俩眼睛有毛病就去治。”
“你要追新转来的校花?”生日会那天,许多人都看出蒋昱存对那女孩有意思,都没挑破,只私下探听。
“跟你有关系?”
“哦,那你承认人家是校花咯。”
周持昇插话:“那就巧了,我有个哥们儿也想追她。”
蒋昱存抬眼:“哪个?”
“不能讲,大家都是朋友,我把人家秘密抖出去,以后谁还跟我玩。”
他抬眉:“孔淮真?”
“你认识啊?”
“一起打过羽毛球。”蒋昱存回想了一下,上次跟他打球在高一暑假,两人的共友房煦组的局。
“什么想法?”
“他没戏。”
“你有戏?”
蒋昱存不答。
他戏可多了。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都翘掉,跑去康妙祎面前演循循善诱的戏码。
学校天文台是某企业家捐的,修在东北边的小山丘上,周围有稀疏的林子,平时人很少。
蒋昱存穿过栈道,走向其中一座奇形怪状的混泥土设计建筑,跑上弯弯绕绕的架空楼梯,上了天台。
康妙祎在围墙边悬置的石阶子上垫了张试卷,坐在上边晃着腿,塞着耳机听歌,看见蒋昱存背着包走向她。
他终于肯双肩背书包了,跑过来时,白色的古巴领绸衫被风吹动,有着明朗的少年感。
手腕上的机械表换成深蓝色护腕。
康妙祎忽然想起上午体育课,打完羽毛球歇气的间隙,胡漠纯摸出手机,给她看晚会那次拍的照片,聊天界面的背景图咋一看以为哪个男明星。
康妙祎也不是一下子就认出那人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他穿着52号球服,手腕有显眼的深蓝色橡胶带。
胡漠纯在高一的暑期班上过绘画大师课,班上的助教恃才傲物,爱喝酒,喝完脑子不清醒、嘴也不干净,引经据典地把她的画连同她本人大贬一通。她忍了又忍,刚要发作,有个男生替她解围,说助教“故弄玄虚、顾影自怜”,“文艺病过重失掉向下的想象力与包容心”……蛮中二的。却也显出分寸感与同理心,足够让胡漠纯产生一点好感。
那张背景图让她两都心照不宣。
康妙祎坐在天台的晚风里愣了下神,被蒋昱存在眼前打个响指唤回。
“要不要换个地方坐?”他心情好,讲话的口吻都熨着笑意,“这上边挺危险。”
她身后的围墙已高过她半截腰,康妙祎不甚在意,扯掉耳机,从包里掏书,语气还算礼貌:“没事。你别管。”
一句话把对面搞逆反了,他上前两步,问她:“下不下?”
康妙祎看他几秒,妥协,跳下来。
“走吧,换个地儿。”蒋昱存把人带去了旁边修成粉色的小型博物馆,从书包摸出两把钥匙,打开大门,一层大厅摆了各种浑天仪和望远镜之类,他领着人径直上到二楼的一间房门口,用另一把钥匙开锁。
康妙祎面色不怎么放松,几度欲言又止,感觉这个地方阴风阵阵的。
蒋昱存瞧她一眼,推门进去:“只讲题,你别多想。”
室内装修成银色太空舱仿真风,还有一张深蓝色的不知道什么光滑材质做成的床。康妙祎先前在楼外墙根处,看到过一块镶嵌的金铜牌匾,写着捐赠人蒋成的名字,所以蒋昱存这个富二代在这里假公济私留了一间私人活动房。
二楼本就是一排用作办公室的隔间,只不过没有老师在这边办公。
他开了灯,扯开桌边的两把椅子,抽了好几张湿纸巾把桌椅擦干净,抬抬眉梢示意她坐。
康妙祎顿在原地,有些不情愿。
“擦很干净了。”他拍拍椅面,看她。
她边重新绑头发,边在他身旁落座,蒋昱存接过她手里的习题册和课本,提笔在稿纸上解析步骤,时不时停下问她是否听明白。
等到康妙祎在纸上算最后一空,他翘着椅子微微往后仰,手里的笔杆转得娴熟。
“正确答案是十五分之十六。错哪?”椅子腿砸回地面,他挨近了,中性笔停摆。
“上一空的反应速率就错了。”笔尖顿在题干下方划线、圈出重点,“这里。”
一点就通,再次算完,窗外的霞光都褪色,她催促着要回去。
蒋昱存帮着盖好笔帽、折叠卷子递给她,装包、锁门,走出大楼。
第20章 种两颗洋葱
补课快半个月,康妙祎觉得是时候提结束,居然有一点点舍不得,他确实是一个好老师,有时候还会教点别的,比如记忆摩斯密码的速成方法,也偶尔给她展示塔罗占卜。
蒋昱存此前对算卦有过兴趣,为入此门,他净手洁案,咬牙啃了好久的古籍,但都以昏昏大睡告终,遂放弃,选择投身塔罗[13]。
康妙祎请他算过,前几天大雨,她种的洋葱被冲到哪个地方去了,结果抽出那张“宝剑十”,卡片上画着一个人被宝剑扎趴在地。不用听蒋昱存讲话,她就看懂不太吉利。
过了两天,康妙祎在二楼阳光房的橱柜边泡咖啡,拉开小冰箱,拿出玉米糖罐,舀一勺溶进咖啡里。
端着杯子返回,路过蒋昱存的房间,他早早候在门口,叫她名字:“给你看个东西。”
他侧身让开,问她进不进门。
康妙祎犹豫几秒,没等回答,手里的杯子被他接过,蒋昱存转身迈步,把咖啡杯放在屋里休闲区的茶几上。
她只得跟进去,第二次进他的房间。
“坐呗,等我一分钟。”蒋昱存还不忘从小冰箱里拿出牛奶,再搬出一筐零食,最上面的进口饼干是她眼熟的,一小块六十多。
“朋友送的,应该没过期。”他检查了几下,进卧室前还让她随便看。
康妙祎从筐里挑了瓶鲜牛奶,意外地很好喝。她站起身,只随便看了附近橱柜里的东西,一层摆了几个拼好的高达模型,其中一个粉白配色的特别合她眼缘,往上就是一些黑胶唱片、各系列任天堂游戏机,还有几只球星签名的新鞋。
房间很整洁,有淡淡的苦涩的桔子皮香气,还有一点来自洗衣液的不知名花香。
蒋昱存适时从卧室的小阳台拿出两颗形体美观的洋葱。
他专门挑中的快发芽的嫩洋葱,把它们放到抽苗,拿来送给康妙祎。
但她见此好像有些错愕:“给我的吗?”
他回:“我以为你喜欢种这个。”
康妙祎沉吟半晌。
他了然:“不想要么,那我丟了?”
“种哪?”她忽然抬手,接过其中一颗。
蒋昱存朝花园随手一指。
太阳快落下,渐渐收敛光热,花园开始酝酿夜露,晚风吹来,撩起小片花瓣,凉凉的拂过,触感如同纷纷雪花贴于皮肤融化。
康妙祎蹲在后花园徐姨打理的小块菜地前,打开她的工具箱,掏出铲子铲土。
种洋葱需要阴湿的细软沙质土,她把小水池旁的软土铲来铺在菜地边上。蒋昱存借用她的锄头,蹲在旁边不知该做什么,只见她直接把两个洋葱用力摁陷于湿壤中,就起身收手了。
“这就完了?”蒋昱存拎起工具箱,跟着她走到水龙头边洗手。
“浇点粪更好啦。”她漫不经心应话,回头见他微拧着眉,一副疑惑的表情,感到莫名的好笑,也真的笑出声。
蒋昱存收敛神色,缓缓的,不自觉把笑意含在唇角,好整以暇瞧她的脸,突然夺过对方手中的铲子,戴上一次性手套,帮她把工具洗到发出干净的亮光。
康妙祎月中旬参加联赛那几天,蒋昱存每晚都去看看洋葱长势,遵照教程为它浇水。
康妙祎倒没心思考虑两个葱的事情。领队带他们住的酒店临近考场,条件一般,她的房间朝向住宅区,安静但遮光严重。
一班的向宓跟她同队,康妙祎很快跟学神混熟,加了好友。
向宓说湖景房也是诈骗:那湖离得十万八千里,不如叫烤串房,楼下小吃街一直用喇叭在喊烤面筋烤面筋、三元一串、八元三串。
正式考试前一晚,原本准备早睡,康妙祎认床,坐起摸出手机绕了一盘贪吃蛇,蛇被撞死后,才点进六分钟前弹来的一条消息,头像是小狗埋头在盆里吃饭。蒋昱存问她睡没睡。
“还没,有事?”
对面秒回:“方便下楼吗。”附一张酒店门口花坛的照片。
什么鬼。
康妙祎感到心跳在耳膜敲了一记。她盯着那条信息,脑子转了好几道弯,下床披了件薄款蓝绿暗格的衬衫外套,拉开门才发现忘了换鞋。
酒店大堂的橘调灯光闪亮,透过玻璃门,她已经望见了蒋昱存的背影,对方一身简单的暗色系穿搭,戴个棒球帽,肩宽背直的立在花坛边,低头用鞋尖碾一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