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是力挺当地的罚没收入,总学不会垃圾分类的下场就是老被银行喊去交罚款,一来二去,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个樱花妹不仅也爱交罚单,还跟虞兰同组,好不容易混熟,人家这学期就回日本了。
那天虞兰原准备放课后背个包去演唱会,为朋友送行时心念一动,干脆一同飞去日本玩。
在大阪橘子街一家中古店里挑了堆周边,转背瞥见理想型。
那男生穿得超级精致,对着店里一个怪异的婴儿娃娃研究,他打量娃娃多久,虞兰就看他多久。
帅哥回身,抬头,跟她对视上,两人都十分不确定地愣了一下。
看着有些眼熟。熟悉的跃金面孔,虞兰终于记起来,这不是一班姚述嘛。
山高水远,人群熙攘,这都能遇到藤澜校友。
不出半月就成了她男友。
两人待一起必不可少地聊起从前。
从前从前,也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姚述说,蒋昱存的前女友,也就是你朋友,甩了他之后给人搞抑郁了。
虞兰说,这么牛?
姚述看她一眼。
虞兰改口,这么脆弱深情?
情人节前夕,她跑去男友学校,不期然遇上好姐妹的这位前友。
东京下了小雪,蒋昱存站在一棵大松树下,一身黑,戴个冷帽,单手握手机,微垂着头划拉屏幕。
姚述走到他跟前,对面抬眸,唇和鼻尖被冻得泛红,表情冷淡冲来人招呼一声。
视线在虞兰身上点到即止地停留两秒,偏偏额,算作打招呼。
鼻骨挺,眉弓立体,才两年时间,跟记忆中相比,他面部精致硬朗了些,气质沉淀得更稳重,还带点忧郁冷漠。
确实深情脆弱,虞兰想。
姚述牵着她的手朝校外走,蒋昱存走另一侧,偶尔跟姚述搭话,腔调懒懒散散的,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有休闲包的拉链上挂的那串果核,偶或相碰,怦然轻响。
姚述问他:“什么时候的票。”
“后天。”
“那多玩两天呗。”
“玩不了,要回国一趟。”
三人漫无目的游走两条街,之后选择包车去静冈。
到地先吃了顿午餐,虞兰趁姚述点单付款时,让到一旁,才看清蒋昱存包上的那串果核,刷有脆脆的亮油,很像康妙祎的手笔。
吃完出门,有外国夫妇操着英伦腔找蒋昱存问路,他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话术熟稔答惑,五句话里蹦出三个“was like”,一口美音听着挺舒服。
虞兰全程没跟他说多少话,本来也不熟,只是看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用思考也知道是想问前女友的情况。
虞兰成长了,学会挑着时机讲话、时机到了也不讲多余话。他不问,她就不主动提,他问了她也不一定能抖搂多少。
静冈的雪下得很大,姚述举着相机给虞兰拍照,调试角度参数,将她和富士山都框进取景框内,蒋昱存在一旁嚼口香糖,两手揣衣兜,眯眼望远山。
临走前,他们在附近神社留了许愿牌。
虞兰一笔一划祝自己逢考必过。
姚述写完一长串,转头瞧眼身旁人手上的牌子——
“一一,祝你万事如意。”
蒋昱存原本只写了个四字词,蓦然想起高三秋游那次,康妙祎在编织包上挂的两颗香檀柿子,鬼使神差再添上几笔。
姚述心很大,问他:“破折号什么意思?”
蒋昱存淡淡回:“没意思。”
看不懂就别多嘴的意思。
虞兰跟在后边,悄悄翻译给姚述:“美丽旧情人的意思。”
外面雪意渐浓,雪花漫天纷卷,街上华灯璀璨,蒋昱存跟朋友道别,打车去机场,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出神。他路过一场盛大又遗憾的雪,这场雪里没有康妙祎。
虞兰跟姚述谈过三个月就分了。
她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兴趣广泛也意味着专一度不够。
姚述被搞得消沉了好一阵,交换期结束,跑回国疗伤。他这种二代来这里交换说白了就是玩,原打算怎么着也申请个“2+2”项目,深融入这边好好学点东西,但家里人不同意。
他跟瞿显杨、蒋昱存他们不一样。瞿、蒋家里是真有钱,特别是瞿显杨,家底足够支持他们随心所欲地活,教育方面由上一代架设最好的路,又尽量不过早把小孩送出国以免长歪。甚至他们谈恋爱也不会被干涉,只是走到结婚这一步讲究门当户对。
姚述家底不够厚,趁着相关人脉还在位子上,他这个继承人得尽快走进去把资源占住,不听家人言跑到日本留学算是大逆不道。
也许有这一点的关系,姚述就纠结着,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郁郁模样。
虞兰一直都挺吃这套,一边吐槽文艺挂的装男总是“刚提起裤子又开始谈海德格尔……”,一边重蹈覆辙。康妙祎问她到底要谈多少个文艺男才算罢休。
这会儿想起康妙祎,虞兰正在上早课的路上,预备换条巷子穿进校门,巷道清净,幻想自己在拍韩剧,走着走着就起范。
握着手机点进许久没有弹新讯息的三人群,上一条消息还停在俩月前。
先不说人生中各种关系都是阶段性的,相逢有时,相伴有时,分开也有时,另外两人的社交路数就注定了考学后友情会缓缓淡化。特别是康妙祎,一副淡如水的性子,对待各种交情也淡如水。虞兰原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有一点叫人伤心,可前段时间钟黎生病,康妙祎二话不说把人留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边抓学业事业,还得照顾钟黎的病情。交情总还是淡如水,可一遇到事儿她就拿出十分的真心。
虞兰挺佩服康妙祎的耐性。钟黎的病根是不开心,生病的人害怕的不仅仅是伤害,还有受伤时孤立无援,康妙祎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拉了起来。
虞兰那段时间回国,撞见钟黎崩溃时发抖呕吐的场面吓了一跳。钟黎太瘦了,她们这群艺体生减肥方式极端,三餐都喝冰美式,午餐吃个苹果或水煮菜,一个月得晕个两三次。
留给钟黎的房间通风好,午间,窗子外有一阵一阵的轻风拂进来,被微风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风静静淌过钟黎,她却倒在床边没力气做任何事情,心脏奋力搏动一下,整个胸腔好似跟着在震,心跳响在左耳里咚咚敲鼓。她没食欲吃东西,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边反胃边呕吐般流很多泪,原来她呕的是情绪。
虞兰就算理解她的痛苦,但这痛苦不会因此转移到她身上,她无法分担,也无法有长足的时间和精力照顾这样的人。
回想高中时就初见端倪,她们两个关注了钟黎不归公司运营的社交小号,后者发布状态俨然愤世嫉俗,有时忧烦境况,有时为新闻里死去的人物动物而常常悲伤,偶有几条涉及家境,无非爹不疼娘不爱,小小年纪做童模,试大量新衣服,身上总是过敏起红疹、眼睛被摄影机闪得畏光……她为太多重要或无关紧要的事情忧愁悲伤,连带着搞坏了自己的情绪。高考前,钟黎集训完返校,状态已不太好,千辛万苦熬进艺术学院,异化的行业规则与认知根本难以匹配,容貌焦虑、生存焦虑再移山倒海而来,心理跟着身体一起垮掉了。
第41章 积雨云
对钟黎来说,失眠就是闭上眼睛,一个永远距离自己三米且直径三米的白球,匀速滚动而来,滚四个小时、六个小时、十个小时,她将在太阳穴疾跳的恐慌下,永远等待这个挥之不去的白色的大球,动用什么意念也不能将球从脑子里抹走。
长久失眠,长久心率失常,那种感觉好难受,心脏好像没在中腔偏左的位置了,而是卡进喉管,快节奏地搏动,震得她吞咽不下唾沫,想吐又被堵住。人为什么不能自行遥控心脏呢,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因心跳过速而死了。
康妙祎凌晨起床,看到钟黎房间灯还亮着。
暗黄光从门缝底下漏出来,她喝完水,另接了杯热水走到次卧敲门。
推门进去,钟黎捂着头,靠在床头面热目赤。
“钟黎,哪里疼?”
“头顶。”
康妙祎估摸着是肝阳上亢。她把水杯放一旁柜台,返回自己卧室,没一会儿拿来檀木按摩梳和艾草熏筒,走到床边让人躺下:“按理说正在痛的时候不能按。稍微刮一下后颈,试试能不能缓解,天亮了去医院。”
“你来开药吧,我真的不想出门。”
“太看得起我了黎子,之前都是过家家闹着玩,药方是从张仲景的方子里稍微变形的,这可不能乱开。”
“对不起妙祎……”她话未说完就泣不成声,努力平复,“我真的不出去,不想去外面。”
“好,不去。”康妙祎等她下次状态好转,磨很久才把人请去医院。
钟黎对文拉法辛之类不耐受,一吞就吐,胆汁胃酸吐出来嗓子就火辣辣疼,可能嗓子眼儿细,药片剌内腔膜,难以下咽,吃完还嗜睡厌食,后来再挂专家号,说药劲大,副作用也大,建议停药,停药期搞得跟戒毒一样。不用医生指导,钟黎自个儿也在偷偷减药,她说激素药会让脑子傻掉,她才不要变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