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视线里,我看见她投过来冷冷视线,这会子我才发现她的眼尾是上扬的形状,眼珠黑漆漆的,这样看人像是在看垃圾。
“艹!你这娘们!你敢泼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她跨过那摊水渍回到了位子上,整个过程连个音都没有发出。
自此我就开始打听她,这个叫张新妮的。
我知道她家是向阳村的,家里只剩下了哥哥,好像身上还有病,家里穷的叮当响,根本不是什么厂长的孩子。
呵,穷人,穿那么干净装什么体面人。
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是高中的第一次期中考,她以全级第一名的成绩甩开第二名八十多分,甚至她的数学,物理,化学都是满分的,唯一扣分扣的最多的是政治,我那同桌叫什么来着,呆里呆气的跟我说她的批斗语录写的乱七八糟,连不成话,老师直接扣了十分,这是她最大的扣分项目。
这话从我耳朵里穿过去,我仍旧呆呆的看着站在讲台上拿着奖状的女孩,她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原来不止是我,她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心里不知怎么生起来点喜悦。
我开始越发的关注她,才发现她是没有朋友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这真让人惊讶。
她除了看书做卷子以外,大多时间都是在发呆,你可以看见她脸上大面积怔然的空白,而从这空白中,你才能窥得她一点的病弱和忧伤。
对了,就是忧伤,她的眼尾微微的垂下来,放弱了气势,像被打碎的镜子。
而在下一秒,她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下面招手,那垂下的眼尾突然又勾起,是飘起来的蒲公英的样子。
我怀疑她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她不再是瞧不起人,亦或是破碎,而是生机勃勃,被喂养了肥料。
胸腔里不老实的东西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脚步不受控制的跟了出去。
我看见她扑进了个男人的怀里,天呢,胆子真大,这时候被抓到可是要游街的。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小麻雀的叫声传了过来,啊,原来是她哥啊,怎么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看见那男人揉揉她的小脸,摸摸她的脑袋,她乖乖的站着,仰着脑袋,像.....像只亲人的小白狗。
我走进病房中,张新妮半醒过来,眼睛眯起一条小缝,声音轻的要碎在空气中。
走过去我看着她被扎满针眼的手,喉咙口被堵住,眼泪又想掉下来,我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将这感觉给逼了回去。
哭是没有用的,哭过一次就够了。
我给她擦了擦手,重新贴好了绷带。
A市,我从来没想过去这个地方,甚至昨天的时候我还在想毕了业后去我爸的厂子里怎么一点点的从他手中掏出钱。
要是去了A市,那我爸这厂长位置就估计就落不到我头上了,不知道我爸这么多年搞没搞出来个私生子,最好是没有,不然我和我妈就糟糕了。
还有我妈,要是我爸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尽管想的再多,我还是翻开了课本,只看了两眼眉头就紧皱起来,这都编的什么让人看不懂的字。
我移开目光看张新妮苍白的小脸,好像只有手掌那么大,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眉头紧皱起来,她藏起来的那点病弱和忧伤展露无疑。
我伸手凌空描绘她的眉眼,如果我不去A市,那她就一个人了,她哥能去吗?应该不会,我打听过她哥都要结婚了。
我不会允许我未来媳妇是没人疼的。
给她披上小被子的时候,她乖乖的站着不动,我又想了刚上高中时候看到了场景,只是现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我。
看吧,我还是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的。
毕竟后来我找她说话的时候,她竟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恶啊!我可是偷偷的看了她半年多呢,她的水都是我给打的,她的值日都是我给做的,就连有时候她带来的饭都是我给热的,这么明显的事,她竟然都不知道!!
只可惜这点感觉在见到她哥的时候又变的虚无缥缈起来。
张见山,我大舅哥。
这人看起来挺唬人的,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他们俩是兄妹,一样的冷脸。
大舅哥长得高高壮壮,晒的很黑,他的眼尾是往下压的,眼窝深,不笑的时候,眼白都比旁人少些,黑沉沉的。
只是在见到张新妮的时候就变了样子,脸上流淌的是令人发酸的柔和。
很突兀。
我看着他俩蹭蹭抱抱,旁若无人,这世上数独有一道光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连一只虫子都插不进去。
我抱着被子在一旁羡慕的看着,还好他们是兄妹俩,不然我真是要伤透心了。
第26章 张见山 C27
又是这种感觉。
湿热,黏腻。
好像的我之前煮的那条锦蛇。
过了冬天,这类蛇出现的次数很高,不仅在地里,还往房子下头的石头缝里钻。
仍记得前几年,妮妮才十三岁,爹娘刚出事一年,家里的各种事砸在我身上,我慌乱无措的挨个接着,应接不暇,我一遍遍的崩溃,又一遍遍的重新拾起情绪。
那日大队上分给我耕地的活计白天没干完,拉黑回了家里。
小小的妮妮坐在门口,手里盘着的就着就是这黄黑色的锦蛇。
那蛇嘶嘶的朝着她吐蛇信子,妮妮眯起眼睛,小手一把攥住了蛇的脑袋。
我心慌乱的一跳,这画面诡异又荒诞,我那弱不禁风的宝宝徒手捏住了一条蛇!
我几步冲了过去,从她手中夺过蛇,用力的一捏,蛇头在我手中爆开,被我随手甩了出去,另一只手去看她的胳膊。
“没毒的哥哥。”
她举起手晃了晃,仍旧是那软乎乎的小白兔声音,只是小白兔被蛇给咬了两下。
我颤抖的摸上那两处深深的牙印,泪水就这样突兀的不受控制的滴了下来。
“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妮妮紧张的擦着我眼泪:"不是啊,哥哥,蛇没毒。"
“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我用力的抱住在家中给我留着一盏烛火的小小身影。
“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后来那条蛇只进了我一人的肚子里,因为妮妮嫌弃。
因为这个她两天拒绝近我的身。
而现在这湿热,黏腻的感觉就像咬开了一口蛇肉,肉汁溅开,滚进了喉咙里,再喝上一口蛇汤,四肢冒汗。
就连触感也是这么的像。
我忍不住牙齿用力,远处传来妮妮的轻哼声,小白兔的吱叫声。
我松开了口,模糊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清晰起来。
是晚上吃完饭的时候。
妮妮小间洗完澡,她躺在炕边,散落下一头长发,两条细白的长腿搭在墙上,粉色的小花裤都露了出来。
我移开视线,扯了被子给她照头蒙了起来。
“刚感冒好了,别嘚瑟。”
妮妮抱着被子气鼓鼓的坐起来,“是你今天烧的炕太热了!”
说完她愣愣的看着我,眸子里满是慌张和惊讶,但很快她就垂下目光不去看我。
我心中除了从一开始看到她胳膊上的针眼燃起的慌张外,此刻还多了一种怨。
我不是她哥哥吗?
我是她的唯一监护人。
我将从她书包里翻出来的那四瓶药放在了炕上,皱眉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为什么不告诉哥哥?”
妮妮两只小手握住我的手腕,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好像是......兴奋。
我怀疑我看错了,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妮妮已经嘟起嘴巴,熟练的撒起娇来。
那声哥哥喊得 比大队喇叭上放的歌的音调还要缠绵,小眼睛眨呀眨,眼里的什么的情绪都满出来了。
我心绵绵。
我心荡漾。
但我仍板着脸,手指的劲道松开了些,“哥哥没跟你开玩笑,哥哥是认真的在问你。”
“哥哥在你这里还算什么?”
妮妮握住我的手却是加了些力气。
“算一切!这世上没有比哥哥更重要的人,我爱哥哥,最爱最爱,这爱很长很长,没有尽头,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将发烫的手挣脱出来,慌乱的后退一步,有些不敢看她。
“你...你这小丫头,就会跟哥哥说这些哄人的话。”
长长的黑发将妮妮小半个身体都盖了起来,她歪着脑袋,眼中倒映的是桌上的烛火,而在烛火正中间的我正在燃烧。
她好美。
妮妮像是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不仅夺目,而且诱人。
而现在妮妮在我脑海中不仅清晰,甚至还动了起来,她长长的黑色缠住了我的手腕的大腿,将我勒的紧紧的,难以呼吸。
妮妮从小白兔变成了蝴蝶,又变成了那条我吃进肚子里的锦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