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视线挪上去,瘪着嘴巴,眼泪又掉了出来。
“好了好了,哥哥不说了。”
张见山伸手擦掉我的眼泪,亲了亲我的眼角,将我托着抱了起来 ,先去柜子里拿着一件棉衣给我从头罩上,才抱着我往外走。
灶房里,余花平还站在那,一见我俩就上来了,“妮她.....”
“没事。”张见山打断,“我得带妮妮去卫生室,对不起,电影你只能自己去看了。”
余花平忙点头:“没事,你先去,我拿着凳子去占地,一会等你。”
张见山张了张嘴,“抱歉,今晚我可能去不了了,我会跟大队长家说一声,让孙婶子过去和你一块,今晚你可先在她家住一晚。”
“啊....好好好,妮重要,大山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处理。”
张见山又说了一声抱歉才抱着我往外走。
我羞愧的躲在衣服和哥哥身上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女人。
我是个坏人。
等走出了门口的这条路,我左右挪了挪,埋在他脖颈处小声的吸气:“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破坏你们今晚的。”
“要是你跟哥哥说说你脑袋为什么受伤了,哥哥就原谅你。”
我抿紧了唇,不说话。
“我是个坏孩子,哥哥你该揍我一顿。”
张见山笑了,胸腔微微的颤抖,连带着我一起。
“你不是坏孩子,你是我妹妹。”
我又想哭了,用力的挤着眼睛,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他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样子的坏事。
“可我不是你妹妹啊, 我们身上流的血是不一样的。”
张见山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我两下屁股,他板着脸,声音严厉,“以后不准这么说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我撇撇嘴,分明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他总是在自欺欺人。
去卫生室的路上遇到不少去大队上看电影的村里社员,我拽着衣服往里面躲了躲,是个缩头乌龟,独留哥哥一人在外面应付着。
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么几句话。
“又抱着妮啊,妮都多大了咋不自己下来走。”
“大山可不能这么惯着妮。”
“妮这是又咋了,又得去卫生室啊。”
“大山你那对象呢,我下午还看见她来咱村了呢。”
“不能光顾着妮,也得多考虑考虑你对象啊, 妮又不比对象,念那么多书以后迟早要走的。”
我讨厌他们。
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肮脏,丑陋,压抑,痛苦充斥着这四周,这十几年来,我就没见过谁真心的笑过,都这么痛苦了,大家还在挣扎着活。
为什么?
难不成他们都有一个像是“张见山”这样的人吗?
哥哥想让我好好活着,想让我喜欢,那我就只能去装作喜欢。
到了卫生室,老大夫拿着板凳正要关门,张见山连忙上去,陪着笑:“孙叔,麻烦您先给我妹妹看看,她脑袋上磕了一个大包。”
老大夫带着个圆滚滚的老花镜,记得我小时候他就长这个样子,现在仍旧长这个样子。
说是老大夫我觉得孙老头不称职,因为我小时感冒要挂水,这老头在我两只手上扎了四五针都找不到血管,后来到脚上才找到了,而县城医院的刘护士一针就能扎到。
从此我再也没来这里打过吊瓶,张乃兰说这老头到现在也这样,每次都得先给人扎两针练练手感。
我皱着眉头看着孙老头伸出枯竭的手在我额头上擦拭,张见山瞄了我一眼,示意我收敛一下。
我伸手过去,张见山自然的将他的手递给我安抚,我双手捧着才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被什么砸的,肿起来了这么个大包。”
孙老头给我擦完药水,颤巍巍的又去拿纱布,张见山想起身帮忙,我拉住他的手不让动,他只能站在原地。
“妮妮不老实,摔下来了炕。”
孙老头摆明了不信:“摔下炕能摔这么严重啊?”
我隐隐的翻了个小白眼,孙老头都这么老了,还八卦。
他找了块纱布粘在我的额头上,开了瓶红药水给我们。
“行了,每天回去擦一擦。”
张见山犹豫着,“孙叔,开点四环素吧,妮妮伤口处已经有点发炎了 。”
孙老头啧了声,不满张见山的提议,“妮还有病,这药可不能乱吃啊。”
张见上捧着:“是,这药不能乱吃,但少吃点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久病成医。
这孙老头懂的还没有我和我哥多。
我更不屑。
等出了门,我发泄的踹了一脚卫生室门口的墙。
张见山皱眉看我:“妮妮,不能这么做。”
我撇嘴。
我这可是给他出气呢!
“你听见没有?说话。”
我瞪了他一眼,大声喊着:“我听见了!!”
张见山无奈:“妮妮,不能这样,孙叔在村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大夫了,你不清楚,孙叔大夫做的很称职,你不能拿县城医院的医生跟他比,村里多少人收到过他的照顾,妮妮你要尊敬他。”
“我知道了。”
可我看着他的眼神仍是倔强。
张见山摸了摸我的脸,放缓了语气:“你不能因为喜欢刘护士一对比就讨厌上了孙叔。”
我拍开他的手,声音又大了些:“我没讨厌!”
张见山轻轻笑起来,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你还说没讨厌,看看你这小模样,你倒是对刘护士还挺专情的。”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尾都垂了下来,落寞压垮了他的肩膀。
“对其他的....也这样就好了。”
“张新妮!!”
一道喊声打破了我们俩人的谈话,我扭头看,柯星宇像是个猴子一样朝着我们跑过来。
第30章 张见山 C31
我开始考虑起来和余花平的亲事。
妮妮要去A市,我一定是要跟着去的,那村里这边就不能待了,娶个媳妇也没必要了,总不能拖家带口的跟妮妮一块去A市。
其实想想,好像从一开始妮妮就排斥这件事,我理解,因为我们不可能这么下去一辈子,外人看了终究不像话,可现在的我又迷茫起来,什么是对妮妮最好,哪条路能走的顺畅一些。
我没有爹的魄力和理智,有些地方我做的并不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我让妮妮生病自己去了医院,我让她跟同学买药吃,我让她受了很多的委屈。
到底该怎么做?我迷惘又惶恐。
但又一点,我是肯定的,我得陪伴在她身边。
我去了大队长家,询问关于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张志平为难的吸了口旱烟:“大山啊,也不是我故意不给你,咱们公社是每年放下两个大学生名额,这十几个大队轮着得,三年前咱们大队上刚得了,今年已经是大家心里清楚的给了石沟子村,石沟子村将近八年没有名额了。”
我靠在墙壁上沉默,看着烟气弯弯绕绕的升起,又消散在空气中。
地下厨房里,孙婶子叮叮哐哐的收拾着碗筷,多少给这压抑的沉默填上了点声音。
我摸索着手上的厚茧,将自己脸面扯下来扔到地上。
“叔,我知道,您看能不能帮帮我们家,这些年,我没求过你什么事,从我爹娘死后得了那五百块钱的赔偿金,两条人命,五百块钱,我没说什么也没闹过,后来村里要给我的记分员活计和小队长的活计我也没要,从我爹娘死后,我总共就来求过两会,每次都是借了大队上的拖拉机送妮妮去医院。”
“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我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借着我死去爹娘的脸面,来求一个A市大学生名额,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咱俩家两不相欠,您和婶子也不用再因为我爹娘的事情而对我感到愧疚,自此就都过去了。”
恨大队长家里吗?
怎么能不恨,若不是他这么安排,我爹娘就不可能被石头压死,偏偏就是他们两个,怎么能不恨。
可恨也没用啊,从那会子,我就记住了这点,拿住大队长家的这点愧疚,因为迟早会用的上。
而现在便是用上的时候。
张志平震惊的看着我,我应上他的视线,能看到他眼中的失望。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烟杆子在窗台上磕了两下,“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豁出去老脸去公社里求一求,今年肯定是不能想了,明年吧,明年的名额给妮准备一个,能不能去A市,那得看上面的安排,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我下了炕,鞠了个躬道谢:“谢谢您了,叔。”
张志平挥了挥手扭过头去。
我打开了门将门口偷听的孙婶子请了进来,“叔,婶子,我还有件事要说。”
“我不打算跟余花平结婚了。”
“啥!”孙婶子震惊,“你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大山,你这事做的不对啊,你让女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