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 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钱握在自己手里还能长钱不成，那拿来养猪多少也是能赚的，我说两句，她嗓门大的就开始发疯，我是真受不了。”
我听了却只觉得热闹。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你好啊， 天天管着你妹妹就成，也不会有人在你耳边念叨着这些，多清闲。”
我也捡起来块石头扔进河里，石头咕噜咕噜地在冰面上打滑。
“你这两天有看见过妮妮吗？”
张大刚皱了皱眉头，“好像是看见过，跟佑君叔家的大闺女在一块，见过两人去河里洗衣服来着，你问这个干啥。”
“没事。”我拍了拍手站起来，“早点回去吧，什么事静下来心来好好的说一说，没有不能解决的。”
张大刚叹了一口气，“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了，你啥时候办酒席啊？”
“不办了。”
“什么意思，不办酒席咋成。”
“我的意思是这亲事我不结了。”
“不是，你好不容易讨个媳妇，好端端的咋回事啊！？”他跟着站起来皱眉看着我。
我却是一身的轻松，我已经想明白了，这辈子就不娶媳妇了，反正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往后就还跟从前一样。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说了，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
张大刚在后面喊着：“大山，话还说明白呢，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
家门口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我脚步顿了顿，推开了门，院子里同样也是扫的很干净，两边还捏了许多的怪模怪样的小人。
我看着真是又心疼又生气，趁我不在家这两天倒是尽了个兴了。
踏进屋子里，我又是一愣，家里简直干净到空旷，就灶台口下面的草木灰都给掏得干干净净。
我伸手一一摸过，到了里屋，同样的干净，明面上只有妮妮的书包和一件外套挂在上面。
妮妮不在家。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
这屋子太空了，空的我难受。
我转身要出去，院子里传来声音，我跑出去看，妮妮背着树条子子正往草棚里放。
我皱起眉头，将她后背上还湿漉漉的树条子解下来，手臂往上去，随手扔了进去。
“你做这些干什么！家里不需要你做这些。”
妮妮一愣，轻轻笑起来，眼里荡漾着淡淡的温柔，“哥哥，你回来了。”
温柔......这目光让妮妮像是一个大姑娘了。
我半弯腰想要抱起来她，动作到一半，顿住，妮妮也看出来了，因为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了一步.....妮妮退开了一步。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纠结又反复无常的人，可现在看着地上划开了的一道痕迹，除了恐慌外，我知道，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这世间往往变化最可恶，可恨，可憎，像是张大刚和张宏伟，少时多少次曾握紧手中的木棍执剑指向天涯，要做最亲密的伙伴，种出地里最甜蜜的粮食，像是我爱抽大烟的爹，说要给我操持一个最体面的酒席，也像此刻的妮妮，多少次她抱住我，说她最爱我。
我对变化无奈，尽管我用全力抱着它，可我敌不过岁月。
“回屋吧，脸都冻红了，以后不准再干这些事了，你的手就是不是干这事的手，你哥还没老呢。”
妮妮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坐在炕边上，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焕然一新的家，两只脚垂在下面来回晃动着，那是我再也握不上去的东西。
陌生的沉默卡在我们中间。
“这两天吃的什么？好好吃药了吗？”
妮妮这才抬起头来，我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小脸，好像瘦了，小下巴都变尖了。
“吃了，药也吃了。”
........没了？妮妮她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少了。
我应了声，低头搓了搓手，“晚上想吃点什么？哥去村里供销社买点去，吃不吃桃酥？还是鸡蛋糕？”
妮妮摇头，“我不吃，哥，昨天供销社进了一小筐橘子，我买了几个。”
她扭过去，撩开炕上的被子，从里面掏出五个圆滚滚黄橙橙的橘子。
妮妮捧着对着我笑，“我吃了一个，可甜呢，这五个焐热了，我给你剥开。”
我从凳子上起来，坐在了抗边上，就像是我当初说过的离着有两臂的远。
她剥开，橘子清香味道弥漫开，我想起了上次吃橘子的场景。
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
妮妮剥开一个，仔仔细细的连白丝都给摘干净了，她捧着在手心里递给我。
我弯了弯唇，拿起来，掰了一小半，剩下的又放回了她手里。
妮妮摇头，往前递了递：“哥哥，你要自己吃一个完完整整的橘子。
我挑眉：“怎么？”
“嗯....寓意好。”
我笑出了声，“怎么还信起来了这些？”
妮妮撅起小嘴巴继续往前伸：“吃，必须吃！”
“好好好.....”
我捏起她手中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慢慢地吃着。
橘子真甜啊。
“那天晚上.....哥对不起你，不该凶你，哥跟你道歉。”
妮妮又晃了晃小腿，“没事，我早忘记了，我从来不会生张见山的气，也不会怪张见山的，因为张见山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说完她低低笑起来，扭头看了我一眼。
这次我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眼中各种往常我不明白的目光。
痛苦，炽热，眷恋，已然没了挣扎。
喉头干涩得厉害，我被妮妮的目光吸入了进去，心猛烈的颤了颤，颤的我浑身发麻。
我实在难以面对，我下了炕，选择逃避，“哥出去收拾下木材。”
“哥！”
妮妮喊住了我，我回头看。
妮妮笑起来，“哥，我明天能不能和张乃兰一起去县城里，柯星宇让他爹给张乃兰在厂子里找了个活， 我跟她一起去看看。”
我顿住，柯星宇.....又是他啊。
“这么大的事，怎么佑君叔和婶子不陪着去？”
妮妮冲着我眨眨眼，“叔和婶子还不知道呢，哥，你也知道她家的情况，至少这工作得落实到张乃兰身上再说。”
我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这才不太情愿地松了口。
往常也没怎么觉的柯星宇这小子的名字这么难以入耳。
第二天早上，妮妮罕见地起了个大早，等我进去看的时候，妮妮已经背上了她的小书包。
“走这么早？”
妮妮舔了舔唇，一张口没说出话来，再张口才说利索了，“嗯，早点去早点回来嘛，我都跟张乃兰都说好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吃完饭再走。”
“要不然，我拿着两个饼子路上吃吧，总不能让厂子里的人等着。”
“你骑着自行车去。”
“雪太厚了，自行车不好走呢。”
我皱眉，她今早怎么这么地不听话。
妮妮看着我笑，“哥哥，好不好嘛。”
真败给她了。
给她装好两个玉米饼子，一个鸡蛋，又灌了一瓶热水，我要给她塞进包里，妮妮转了个身，接过来自己放了进去。
我没当回事，只看着锅中道：“我还给你蒸的鸡蛋羹呢。”
妮妮视线也挪了过去，许久她才开口：“等着.....我晚上回来再吃吧。”
带着妮妮出去的时候，张乃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进屋子里去，就生生在门口冻着。
妮妮跳下了台阶，两条辫子在我眼前晃呀晃。
我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下午早点回来，别太晚了，不然哥就得去找你了。”
妮妮顿了顿，转过来身，眼睛里仍旧如往常般的那么闪耀，黑凉凉的瞳孔里映照的都是我的影子。
看着，我心中就高兴。
“哥哥......”
“能不能抱抱我？”
她声音打着颤，要碎在空气中。
我却以为她是因为刚出来冷的。
往旁边看了眼背对着我们站着的张乃兰，我喘息几瞬，还是摇了摇头，“妮妮，你是大姑娘了。”
自此，这画面日日夜夜的在我眼前重现，我设想了除了这句话以外的各种可能，如果当日我说的不是这句，是不是会不一样？妮妮还会像今天这样利落的不留恋的带着满腔心碎离开吗？
我的乖，我的宝。
你走了把我的心，我的魂一起带走了。
哥哥只剩下了一副空洞的躯壳。
我从来不知道，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会这么的漫长，长到我要数八万多个数，才能期盼到明天的到来。
第39章 张见山 C40
妮妮垂下头轻说着：“好，那我就走了。”
她下了台阶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我，扬起来个笑，“哥哥！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