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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_内向金鱼草【完结+番外】(6)

  是希望。

  女人见到我们有些紧张,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她走过来,对着我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从口袋里摸呀摸,摸出来块糖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她看着我,眸子是浓重到化不开的讨好和喜欢。

  在这一天后,我有娘了,也有一个软乎乎的小妹妹,小妹妹有点丑,很瘦很小,跟个后山的猴子一样,哭起来声音老响亮了。

  但没过几天,妹妹就变的白白软软的,我走过去摸她的小手的时候,她还会紧紧的攥住我的手不放开。

  上学的时候,我会同张大刚,张宏伟几人显摆,我有了个白白软软的小妹妹, 他们不以为意,谁家里没有个弟弟妹妹了,弟弟妹妹又怎么样,只会抢他们的吃的和玩的,还会分走父母的注意和宠爱。

  一开始我并没想过这个,直到妹妹生病了。

  那时候妹妹还不到一岁,她连着发烧了几天,我每次从山上拾柴火回来,都能听到妹妹的哭闹声,这让爹和娘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好了,可看着妹妹烧的透红的小脸,我那点怨气也没了。

  去了村里卫生室,始终没有好转,就在爹娘犹豫着要不要带着去县里的医院看看的时候,那晚,妹妹开始拉血,吐血,娘惊恐的喊出来,爹忙活着去外面喊人。

  我走进屋子里,看着妮妮小小的身体淌在血海里,将她自己的干净的小褥子浸的血红血红,她不再哭,睁着大大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我很害怕。

  晚上爹让大队长开着村里的拖拉机拉着去县里了,我也想跟着去,爹把我拽了下来,我从没看见他脸色如此的沉,他手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胳膊,攥的我很疼。

  “大山,你在家看家,自己做点吃的,爹娘带你妹妹去看病。”

  那晚,拖拉机突突的远去的声音和影子成了我的第二噩梦。

  爹娘这一走就是十二天,我躺在大炕上,手里紧紧的握住了妮妮的小毯子,那天被妮妮鲜血浸透的小被子和小褥子,我怎么洗也洗不掉,看到上面留着的痕迹,我都害怕的厉害,等晒干后,我藏在了柜子包袱的最下面。

  十二天后,我放了学,正好看到了爹娘从大路上走过来,我激动的跑过去,没有注意到爹娘灰白的面色。

  娘摸了摸我的脑袋,十分愧疚,询问我这些天的事情,吃了什么,村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一回答后,探着脑袋去看爹怀抱里的妹妹。

  “娘,妹妹的病好吗?”

  娘没有回答,她别开脑袋幽幽的叹了口气:“应该会好的吧......”

  会好的是什么意思,八岁的我不懂这些,只知道爹娘妹妹都回来了,我会像以前一样,学习,干农活,然后漫山遍野的玩。

  后来我知道,人不能比较,比较是将幸福偷走的小偷。

  张大刚一开始常常在我耳边吹风,后娘这不会,后娘那不好,可现在他又羡慕我,爹能干,娘温柔,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我的,他就连吃个玉米面饼子都要掰成六块,到他嘴里的就只剩下了一点。

  我那会子当然傲气有自信,可爹娘妹妹自从在县城里的医院回来后,爹娘就有些变了,日日夜夜围绕在妹妹身边,就连我考试拿了第一名回来,爹也不摸摸我的脑袋夸我,娘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我去供销社买回块白花花的肥嘟嘟的猪肉来。

  他们开始经常去医院,家里始终浸在药罐子里,我知道妹妹的病没好。

  我会常常看到娘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会看到爹坐在门前抽旱烟,夜间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在院子里爹娘的争吵声。

  娘压抑着哭声:“要不就别治了吧,这个家会被我们娘俩拖垮的,是我们娘俩对不住你们,咱们还有大山,得为着大山留点东西啊。”

  过了会,爹苍老了许多的声音在院子里荡着:“治吧,总不能看着妮去死。”

  我从北炕下来,跑到了大炕上,妮妮似乎也被爹娘的说话声吵醒了,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看着,小拳头塞在嘴里,上面沾满了她的口水。

  她看着我,我爬上炕,她视线一直追着我。

  妮妮变得好瘦,小小的脸蛋跟锥子一样。

  我将她的小手拽下来,拿着旁边的小抹布给她擦了擦,她啊啊的叫了几声,眉眼弯弯的可爱极了。

  可怜又可恨的妹妹。

  第二天,我将自己攒的几毛钱全部拿了出来,在饭桌上交给了爹。

  “爹,娘,给妹妹治病吧,以后我不吃肉了,也不用木头手枪和弹弓,我也会去地里努力赚公分的,我也不要娶媳妇了,我就跟爹娘,还有妹妹一起过。”

  娘放下筷子,捂着脸哭了出来。

  爹红着眼,将我拉到了跟前,将那几毛钱重新塞回了我的手里,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我的脸,他手掌上的老茧摸的我脸火辣辣的疼。

  这是我第二次从我爹娘这里感受到疼痛。

  日子伴着草药味过了下去,妹妹一日日的长大,她像是个泥瓷娃娃,除了躺在炕上,就是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走进她,便会闻到更浓郁的草药味。

  或许是经常不出门的缘故,妹妹很白,黑亮亮的头发伴着消瘦惨白的脸,还有一双漆黑的瞳孔,那双眼就像夜幕里天上的星星,黑得纯粹,亮得夺目 ,一眼便能撞进人的心尖。

  像山里跑出来精怪。

  我总觉得妹妹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她会看着墙角的蚂蚁看好久,这双黑亮亮的眼睛像是活了过来滴溜溜的转。

  她也总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人为什么会有自己的意识,院子里的鸡知道是我们在养它们吗。

  ——路对面那颗合欢树会有疼痛吗,旁边叔家里的孩子总是对着它踹,还喜欢扯它的叶子,它会疼吗。

  ——哥哥,为什么你是我哥哥。

  尽管她那会才六岁。

  我会想着任何合理的答案,给她解答着。

  她会点头,但我知道她不认同。

  在这家里,除了娘,妹妹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她会在自己能下床的时候,跑到北炕跟我一起睡觉,我搂着她小小的身体,心寒的摸着她突出来吓人的肩胛骨。

  日子虽然很难,但妮妮磕磕碰碰的总算是长大了,一开始爹娘不放心让妮妮去上学,若是学校里有有个什么感冒发烧的,传染到妮妮身上,那可真是麻烦了。

  我便在家里教妮妮认字算数,她那么小的小人坐在凳子上,一脸认真求学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从初中便不再念书了,娘想让我继续往下读,可高考废掉了,我继续读下去只是白费钱而已,不如早点下来去地里赚点公分,给妮妮看病。

  更何况,向阳村的像我这般大小的都是如此,能继续去县城里念下去的很少,除了大队长,村书记家里的。

  从我回家后,爹轻松了不少,我同爹一样,日出便出去,日落便回家,后来我看上隔壁村木匠的手艺活,在我连着去了半年后,木匠终于收了我,在我双份工作后,家里的钱罐子也不再月月见底。

  我从来不认为妮妮是个拖累,她是我的妹妹,除了父母以外,我最亲的家人,她很乖,自从三岁以后,她发病的时候再怎么难受,也不再哭了。

  生了病的小孩,总是格外的听话,我心疼她,在我空闲下来的时候,都在陪着她。

  好像正因为如此,她很喜欢黏着我,每次看到我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是一个小尾巴,我看的心里一阵阵的暖流涌过。

  太可爱了,我的妹妹。

  从我十七岁以后,娘就开始给我找合适的对象,但因为家里的情况,每次都不了了之。

  总有人劝我爹把妮妮扔掉,毕竟不是老张家亲生的,就算现在姓张又怎么样,流的别人的血,还不如扔掉。

  就算这话绕着我们十几年了,但听起来仍旧扎心的疼,我用力捂住妮妮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这些。

  村里隐隐有几个喜欢我的女孩,但次次她们有所行动后,都会被家里人的阻止下去,我明白,我不怨任何人,找不到对象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打一辈子的光棍而已,我还有爹娘,还有妹妹,妹妹一直都需要我的照顾,她离不开我的。

  在我二十岁那年,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爹娘死了,死于一场意外,下过大雨后,后山滚落下来碎石,将村里后山通山的路堵死了,大队长阻止人去通路,本来我也要去,爹让我去把地里昨天收完玉米的玉米根刨回家晾着好烧火。

  我便扛着锄头去了地里,直到傍晚,张大刚站在地头喊我。

  我记得他很慌,不停的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心里突突的,也跟着慌了起来。

  到了地头上,我才看见他眼睛是红着的,张大刚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大山,你做好心里准备.....大山啊....大山....”

  他说到一半,呜咽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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