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发间一根白玉梅簪上一怔。
良久。
缓缓抬手,将那根发簪取下。
发丝如瀑倾洒。
合体境的修为毫无遮掩。
苏菱寒垂眸看向手中发簪。
簪首的白梅半绽,清灵暖玉雕作的梅瓣层叠舒展。
蕊间星辉银丝缠绕着细碎寒玉散发着柔和微光。
——“此簪名玉魄衔星,我还在上面刻画了符阵,菱寒簪上它,便不会被旁人看出修为了。”
......
......
......“啪嗒——”
一滴水珠忽而滴落在那朵玉梅之上。
苏菱寒兀地回过神,抬头。
眼前朦胧着,眼睫颤颤,水雾顺着眼睑滑落。
模糊间,连镜中自己的身影入目都一片影影绰绰。
拿着发簪的手掌五指一紧。
苏菱寒忽地起身回到床榻。
寂夜。
苏菱寒侧躺在床榻里侧,目光落在手中白玉梅簪上。
——“我与菱寒云游四方,无人识得,便也能如寻常道侣般相处。”
——“届时,如果菱寒愿意......”
“我们可以......结契。”
修真界中,唯有道侣双方才会互结同心契。
此契一经缔结,双方自此同心同念,同生同死。
虽为道侣契,却并非每对道侣都会缔结,唯至情不渝的双方才敢结此契。
苏菱寒又回想到当时对方眼中的希冀。
默然着。
心脏蓦地闷痛,眼边温热,眼前再次模糊一片。
——“既知晓他的好,又为何还要将他拖入无边渊牢。”
她是不是......
......做错了。
当初是不是不该逼诱师兄与她在一起......
......待任务完成,她是要回家的。
......她回家了。
那师兄呢?
师兄......
如果她离开了,师兄是不是很难过......
会哭吧......
双眼朦胧间,苏菱寒将玉簪拥进怀里。
......
......也许等时间久了,师兄也便淡忘了吧。
修士寿数绵长,她陪师兄不过几百年光阴。
待她离开后,过些年日,师兄或许也便淡却这段情愫了。
师兄如今修为几近渡劫,是要与天地同寿的。
这般长的光阴,迟早有一天,会忘却她的。
忘却后,也便不会再因她的离开而难过了。
苏菱寒如是想着,但心脏却越发闷痛。
——“现在是你想要的么?”
“怀晏于你,又算什么。”
......是,现在是她想要的。
她想回家。
师兄是她的兄长,是与她缠绵厮磨的爱侣。
她对师兄承诺过,此生只会有师兄一人。
师兄是她此生唯一的爱侣。
她与师兄......
......要长久地在一起。
——“就像菱寒曾经说过的那样——”
“菱寒与我,要长久地在一起。”
......她与师兄,是不能长久地在一起的。
是她骗了师兄。
无边的愧疚席卷着,压得她几近窒息。
握着白玉梅簪的手指兀地收紧,积蓄的雾气顷刻间漫出眼边,汹涌难止。
苏菱寒微微颤栗着身子,几乎是抑制不住地轻轻呜咽出声。
......对不起。
对不起,师兄......
她......
对不起......
握着玉簪的手紧了又紧,隐隐轻颤着。
雾气朦胧间,苏菱寒忽而想到此时已过子时。
手中凝现出一道符令。
符令舒展着,莹莹淡亮着。
——“持此令可使你不受清心崖影响,每日留存两个时辰。”
“清心崖疾苦,若你愿意,就去陪陪他罢。”
苏菱寒看着这道符令,想起清心崖中那人苍白的面色。
师兄......
她想见师兄......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菱寒忽而坐起身,将脸上的泪痕清除,努力缓了缓心头的情绪,身形消失不见。
...
...
清心崖。
灰蒙寂寥,唯有凛冽的罡风永无止境地呼啸。
因着那颗无垢剑心,此地的清心咒音对他无用,唯余罡风摧磨肉.身神魂,面容因疼痛而略显苍白。
盘膝闭目静坐着,身前空间忽而传来一丝波动。
卫怀晏隐有所感,眼睫微颤。
尚未来得及睁眼,熟悉的寒梅暖香再次袭入怀中,萦绕着。
力道有些大,卫怀晏的身形因此微微一晃。
“菱寒?”
对方甫一入怀,卫怀晏便已然将她稳稳接住,回抱着。
清心崖不见日月,只得自行估算计时。
卫怀晏又想到此刻怀中人儿已然再次到来——
竟已经是第二日了么。
苏菱寒脑袋埋在他颈窝,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眶便再次抑制不住地染上温热。
苏菱寒极力忍下其中水雾,但温热的雾气仍是不受控制地溢出滴落。
卫怀晏正要言语,然而颈间传来的温热湿意却令他赫然失声。
菱寒......在哭......
意识到这点,卫怀晏心中猛然一紧:“菱寒,怎么了?”
先前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
......是师尊为难了菱寒?
颈侧的湿意明显,卫怀晏紧紧拥着她,竭力凝聚着灵力,去冲破四肢的锁链。
拥在她脊背的手轻轻安抚着,极尽温声:“是师尊与菱寒说了什么?”
“师尊如今知晓你我二人之事,想来的确会因此生怒。”
“如今我于清心崖静省,护你不能,若师尊因此惩戒于你,我——”
“师兄。”
怀中人儿忽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明显轻哑。
卫怀晏当即回应:“嗯,我在,菱寒。”
“我在。”
苏菱寒:“与师尊无关的。”
“若让师尊知道师兄几次三番污蔑于他,怕才真要生恼。”
“禁灵锁难以冲破,我没事的,师兄。”
苏菱寒勉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抱在他身上的手中凝出灵力去安抚他体内因强行动用灵力而导致的绵长痛楚。
卫怀晏明显不信:“菱寒——”
苏菱寒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很想师兄。”
雾气弥漫着,苏菱寒将脸庞紧紧埋在他颈窝,哑声:“今夜休憩时,身侧没有师兄相伴,我很思念师兄。”
“......又想到师兄如今清心崖受罚也因我而起,我......”
苏菱寒的脑袋在他颈窝微微蜷缩了一下,轻轻颤声:“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是她一直在欺骗师兄。
“对不起,我......”
控制不住地呜咽着,本就断续的话语逐渐失了声。
那句“很想师兄”本应是浓绵的情语,但此刻却更像一根尖锐的针,伴随着怀中人儿止不住轻颤的身子和颈侧不断的湿意刺进了他心口。
带来绵密的痛楚,比清心崖用来摧磨惩戒的罡风更甚,令他几近窒息。
卫怀晏微微动了动头,轻轻蹭触颈窝处她的发,声音温缓,隐约带着丝哑意:“为何要与师兄说‘对不起’?”
“菱寒并没有做错什么。”
“此前我于中州以渡劫天劫相逼三圣地宗主,便是没有被师尊发觉与菱寒的情愫,也是该罚入清心崖的。”
苏菱寒:“可是......”
苏菱寒想说中州一事也是因为她,但不待她说出口,便听他已然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菱寒想说什么?”
“想说中州一事也是因菱寒而起么?”
苏菱寒闷声轻“嗯”了一声。
卫怀晏拥放在她脊背的掌心轻轻抚过:“可是,菱寒——”
“我是你的师兄,师兄保护师妹是应该的。”
“你的气运被他人掠走,我作为你的师兄,岂能放任不管?”
“若仅因玄枢一句不知真假的威胁便踌躇不前,放任你的气运被他人掠走——”
“如此,不能护好师妹这一过错,便是罚我于清心崖静省万年也不为过。”
“菱寒是我的师妹。”
“我理应相护菱寒。”
“此次清心崖静省,唯一需要省的,便是以天劫相逼三圣地宗主,是我不经思量,行事鲁莽,与菱寒无关。”
“菱寒不需与我道歉。”
“因为菱寒并无过错。”
“清心崖凄苦,如今菱寒每日来此陪我,是我连累了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