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于修行无益”。
他自讨了个没趣,之后也就熄了把孟喻辞当孩童的心思,和他以“同龄人”的模式相处。
如今见着纪楚,才终于又找回了点迟来的“温情”,一抬手,纪楚面前又多了许多盘盘果和零食。
“谢谢师尊!”
纪楚简直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似的,在满桌子盘盘果和没见过的好吃的面前幸福地直眯眼睛。
然而她刚拿起两个果子,还没塞到嘴里,身边就伸来一只纤长有力的手,将她面前桌子上的东西悉数“收缴”。
纪楚跟着转头,正对上师兄饱含威严的目光,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僵住。
赶在师兄开口前,她飞快将手上仅剩的两个果子塞进嘴里。
孟喻辞阻拦她不及,面色不虞,转头对师尊道:
“她修行本就不专心,师尊怎可拿这些零食乱她心思?”
诲元仙尊:“……只是些许零食,你何必如此严苛……”
孟喻辞没想到师尊在他面前素来理智稳重,换作教导纪楚,竟变得如此“溺爱”弟子,于是出言指责道:
“她经脉将将修复完备,诸多灵力尚未内化,骤然吞下盘盘果的清气,一时是会觉得清爽。
“我知晓师尊关怀弟子,有多少好东西都想赐下。可她年幼无知,难戒口腹之欲,不知轻重缓急,有多少吃多少……”
纪楚被他说的羞愧地低下了头。
无法反驳,她确实打算全都吃掉……
孟喻辞继续道:
“清气吞得太多,堆积体内难以吸收,只会让她经脉再度堵塞。”
说完,他一脸严肃:
“师尊既然将师妹托付弟子,弟子便得为师妹负责。还请师尊莫要擅作主张。”
自认识孟喻辞以来,便是身为师尊,也从未见过他说这么长一段话,还是因为师妹的事,一下子把诲元仙尊镇住了。
诲元仙尊:“……”
纪楚:“……”
不要啊,师尊,你快管管师兄吧!你才是师尊啊!我要吃零食!
诲元仙尊知晓孟喻辞照顾纪楚比他更细致,而他确实太忙,许多细节顾不上,别不留神把孩子养死了,索性摆手:
“罢了罢了,你看着便是……”
“多谢师尊。”
孟喻辞满意,再度恢复了那个寡言少语、淡漠冷酷的剑君,转头看向纪楚,一脸的“你今日别想再吃到半口”的无情模样。
纪楚“痛失所爱”,倍感“前途渺茫”,绝望地趴到了桌子上。
*
不过这么一闹,纪楚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倒确实缓和了不少。
或许是师尊态度和善,师兄的关切不似作伪,又或许是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师门”该有的和谐氛围,令她有些舍不得这份“可以依靠和信任”的归属感。
——前世的她一直想有的“归属感”。
因而回去的路上,她终于不再和师兄掰扯“熟不熟”的问题,转而欢快地边走边左顾右盼。
孟喻辞看了她一眼。
纪楚说什么都不肯再御剑,非得说“一起走路可以增进同门情谊”,孟喻辞便应了。
今日已把人吓得不轻,没必要再揪住不放。
纪楚像一只离笼的小鸟,一会儿飞到左边一会儿飞到右边,快乐的有点过了头。
孟喻辞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你还生气吗?”
纪楚本想说“不生气”,但转念一想,如此轻易原谅师兄未免宽纵了他。
毕竟前世他不由分说就杀了她,这可是大仇!
但回头对上师兄淡然平和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这仇记得有点没意思。
师兄根本不知道自己杀过她呢。
思来想去,纪楚站定,冲师兄伸出手,道:
“不生气可以,师兄把少微剑给我。”
孟喻辞垂眸,看见她十指纤纤,掌心粉白,十分干净漂亮的一双手,未染丝毫血迹。
他没问为什么,召出少微剑放在她摊开来的手掌上。
纪楚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本命剑都能说给就给,于是又不放心地问了一遍:
“师兄真舍得给我?”
“没什么舍不得的。”
孟喻辞声音淡淡,垂下的眼睫轻颤,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似蝶翼轻拢,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少微剑意为隐,其实不适合你。”
他开口,语调缓而平和:
“你若需要,日后,我会再为你寻把合适的。”
他的话让纪楚不自觉生出期待。
前世她经脉滞涩,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好的剑修,自卑之下自欺欺人不肯学剑,从未有过适合自己的剑,沈恪更不会专门为她寻剑。
若是换作师兄的话……会为她寻来什么样的剑?
回过神来,看到师兄仍垂眸望着她,眼里是长久不变的专注和平静。
纪楚心思一动,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少微剑。
这把杀气凛厉、剑下亡魂无数的仙剑,这把前世杀了她的森寒冷剑,此刻遵循着主人的意愿,收敛了一切锋芒和锐气,乖巧似普通器物,安静地躺在她手中。
——仿佛随时可以被毁去。
纪楚看着剑鞘沉默片刻,而后一手握住剑柄,果断拔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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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纪楚:师尊都让我吃!师兄凭什么阻止!
师兄:是吗?(看向师尊)
师尊(心虚):……小孩子吃太多零食不好吗?为师也不太懂,还是听你师兄的吧。
第26章
宝剑
出鞘,寒光闪过,剑鸣铮然。
少微剑不负虚名,确实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银白剑刃薄而锋利,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寒意,裹挟着寒风朔雪,令人见之生畏。
剑身上绘星图,银纹流光星罗棋布,太微垣西南方向,四星列南北。
剑名少微,其意为隐。
纪楚曾感受过被这把剑一剑穿心的滋味,又冷又痛,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要被冻结成冰。
此刻面对着少微剑,她的手不自觉颤抖,一瞬间仿佛又被拉到了前世死亡的那天。
师兄带着怒意的目光,还有魔王扭曲的面容,以及她在绝望中垂头,看到的染血的剑身,连剑身上流光暗转的星图都被她的血染红。
说不怕是假的。
但此刻,她握着少微剑,心中的痛和恨翻涌不休之时,师兄却正一无所知地立于她身前,垂眸静静望着她。
他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知她惨死之痛,更不知前世那些纷扰纠缠。
他坦坦荡荡,是她的师兄。
纪楚望着少微剑沉默许久,忽而一笑。
然后她将剑尖对准剑鞘,缓缓收剑入鞘。
从泛着寒意的剑尖,到冷而森然的剑身,再到银光流转的星图,包括那颗将自身隐于群星之间、锐气暗藏的少微星,一并收进不见天光的剑鞘中去。
连同她自己那些仅她一人可知的万千思绪。
纪楚收好剑,上下端详了一下,又攥起拳头,隔着剑鞘狠狠锤了几下。
剑自然是不会被她打疼的,反倒是冷硬的剑鞘把她的手砸得有点红。
纪楚一脸淡定,只当成功报复,抬手将剑还给孟喻辞,酷酷地说:
“不要了,不喜欢。”
孟喻辞接过剑,感受到少微剑在剑鞘内轻微的颤动,是被主人送人后又被嫌弃退回的委屈。
纪楚还了剑便侧过身,悄悄对着自己手上被磕红的地方又吹又揉,以为他没看见,放弃了表情管理,整张脸皱成一团。
孟喻辞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里,心里生出几分浅浅的惊讶。
剑没什么心眼,跟着他便一味杀人,在纪楚手里转了一圈,这昔日削铁如泥千钧可抵的利刃,竟也染上了她娇气的毛病,开始朝他撒娇了。
这念头只如蜻蜓点水,在他心头一闪便消失了。
少微剑已经安静下来,纪楚也放下了手,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是些他看不懂的坚定。
“师兄,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的态度太过认真,神情太过严肃,说出的话斩钉截铁,活像是在宣誓,引得孟喻辞微微抬眸,那双黑沉冷寂的眸子一颤,似水波轻摇。
纪楚:“……”
纪楚:“!”
纪楚:“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师兄短暂的沉默后,纪楚率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
她的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是说以前那些不愉快啊恩情啊仇恨啊什么的,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当和睦相处的师兄妹……啊不是,虽然我们本来就是师兄妹,但是我其实是想说,我……”
头顶落下抚摸的重量,打断了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找补。
师兄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看不清的角度,眼里逸出几分清浅的笑意,软化了那双长久冷寂的眸子,给他俊美精致到不近人情的五官也增添了一丝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