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结界。
自绝的勇气转瞬即逝。
她没庆幸自己还活着,而是觉得连结界都在和她作对,逼她回去继续弹那个没完没了的破琴。
一气之下,她抱起琴砸向虚空。
这一砸用了她全身力气,沈恪赐予她的名琴“桐君”应声裂开。
而面前的结界也忽然爆发出强大的灵力,自撞击之处生出缺口,更为澎湃的灵力自那缺口中迸发出来,直将她整个人打飞数尺。
彼时日月交替,晨光熹微,雾气散开的同时,一轮耀眼的金乌自云层中一跃而出,将那裂成蛛丝一般的结局照得灿若琉璃。
纪楚顿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想着自绝的事,只顾着为这惊心动魄的景色所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后来她谁也没说,擦干脸上的泪水,抱着裂开的琴又默默下了山。
沈恪见着琴毁,当场态度大变,两年来第一次厉声喝斥她“心性暴虐、不配修行”,将她赶去罚跪。
一跪就是好几日,错过了澄清流言的机会,也错过了修补经脉的最好时机。
想来这“灵力冲击、经脉受损”,便是因着结界被砸破时的那一击了。
纪楚收回思绪。
谈知长老又给她喂了许多丹药后,这才开口:
“幸而你乱吃东西,误打误撞提前催发此伤,否则任由经脉继续恶化下去,以后便很难寻求大道了。”
许盈很是为纪楚捏了一把汗。
纪楚诚恳道谢:“谢谢长老。”
谈知很是无所谓地摆手。
纪楚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谈知长老。
前世她修行受阻,一直不得进益,在宗门中越发无从立足。
而她经脉受损的事,以沈恪的修为,未必没有觉察到,只是他不在乎。
毕竟对他而言,纪楚只有和薛晚凝相似的地方才有价值。
修为如何,都不重要。甚至修为平平,才更好拿捏。
想到这些,纪楚忍不住露出个嘲讽的笑。
许盈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只是她不知道沈恪与纪楚之间的弯弯绕绕,还在试图宽慰她:
“或许沈长老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所以才没看出来你受伤的事。”
纪楚被她的话逗笑。
两人忽然想起谈知长老还在一边,一齐扭头看去。
然而谈知长老就像没听见许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只道:
“丹药只能补得一时,经脉修复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你自己。”
说完,她又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冲毁你经脉的灵力很是强盛,不能吸纳才会被其反噬。世间之事,往往福祸相依。”
“我明白了!”
纪楚的眼睛一下子变亮:
“谢谢长老,我这就回去打坐,运转灵力!”
纪楚走后,谈知长老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对着虚空道:
“悟性尚可,只是修为太低,修复经脉时最好有人看着。”
没人回应,她又道:
“延医阁人手不足。自己师妹,自己操心。”
虚空中传来淡淡二字:
“多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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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偷看女主啊,好难猜啊[墨镜]
第4章
猛得被人握住
纪楚没有去沈恪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小院,送走许盈后便开始打坐运转灵力。
前世她经脉受损,修为平平,到死也没能突破臻境,堪堪只得玄境十阶。
引气入体,境界方生。
玄境、臻境、化境各十阶,再往上,便是金仙。
多少修士终其一生,也难以触摸到化境的边,更别说是金仙了。
拂宇仙宗上上下下,已知的达到金仙的人,也不过掌门一人。
不过前世到最后,师兄都能抽出空来杀她,他应该……也已经是金仙了吧。
怎么办,又开始难过了……
想到这里,纪楚果断抬手抱着自己的头晃了晃,强迫自己专注修炼,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意识沉入黑暗,她在心中默念口诀:
“静心凝神,意守丹田。”
师兄雷劫刚过,第一件事竟然就是一剑捅死自己……
“呼吸绵长,吐纳自然。”
是,她是修炼邪术,叛出宗门,但她有没有入魔,有没有杀人,师兄难道不该清楚吗?他根本就不信她……
纪楚的呼吸乱了几分。
“观想灵源,普照周身。”
许是重生后便一直忙着到处跑,如今终于独自一人安静下来,纪楚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几分情绪的动荡。
一会儿是前世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悲痛,一会儿又是许盈笑着对她说“梦都是假的”……
死前的记忆不可阻挡地涌入她的脑海,“混乱和绝望”与当下的“安宁和平静”在她脑子里不断对冲,随着经脉的运转来回占据上风,和心诀要求背道而驰。
果不其然,纪楚走火入魔了。
引入体内的灵力没有随着经脉有序运转,反而在经脉中不停冲撞,经脉上被结界灵力打出的缺口因此变得更大。
失去控制的灵力在经脉附近盘旋进出,撞击着她的五脏六腑,而后涌向她周身。
纪楚的额头冒出冷汗,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却仍沉浸在可怖的幻境中。
门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却没能将她从痛苦的场景里拽出。
纪楚闭着眼,伸出手。
她在幻境中触碰到了许盈的尸身。
不止是许盈,还有其他弟子。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曾经一起修行的同门的尸体躺了一地,鲜血交错汇聚成河,将这地上的砖石都染成了暗红色。
离许盈最近的那人握着她的手,跪在她身侧没了气息,后背血淋淋一片,露出森森白骨。
……
纪楚被人用剑抵着后背按在地上。
许盈的血蹭到了她脸上,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勾结魔族,抢走神骨,残害同门……”
“不是我……”
她开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再回过神时,有人自身后一脚踢在她膝弯。
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抬起头,正对上沈恪厌恶的目光。
“往日我念及师徒情谊多有包庇宽纵,竟养成你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竟敢对同门下此狠手……”
禁言咒解开,纪楚终于能说出话了。
她当即自辩:
“不是我!许盈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会杀她?”
“你如何解释你身上的魔气?”
一柄剑被扔到她面前:
“这是你的佩剑,上面的魔气就是证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面对长老的质问,纪楚动了动嘴,下意识看向沈恪。
沈恪却转开视线,对那长老道:
“往日我念及这孩子孤苦无依,多有包庇,不料竟酿成如此大祸。自晚凝回来,她便一直心有不忿,多生嫉妒。既如此,便交由宗门律法处置吧。”
纪楚一下子愣住了。
心性阴暗,嫉妒薛晚凝。
她竟得到了这么个评价。
她感觉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将她整个人冻在原地,而后又在这彻骨的寒气中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恨。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目光缓缓扫过沈恪的脸。
沈恪微微蹙眉。
他平日最讨厌纪楚的眼睛。
分明一张和晚凝相似的脸,偏长了这么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
看人时总显得咄咄逼人,将这张脸上那一点令他念念不忘的温婉冲散得一干二净。
简直像是能看透他心底的不堪,总让他无所遁形。
而如今,晚凝已经回来,他终于不用再对着这双眼睛了。
自纪楚被抓后便一直沉默的掌门此刻才出声:
“那依沈长老之见,此子该如何处置?”
沈恪负手道:
“依照门规,当废其弟子身份,除其修为,处死。”
其他长老闻言,皆诧异地看向沈恪,没想素来温和如玉的人,竟也有如此“绝情”的时候。
掌门尚未回答,反倒是跪在下面的纪楚喃喃出声。
“原来如此。”
她捡起地上的剑。
这确实是她的佩剑,但同样也是内门弟子人手一柄的最为普通的佩剑。
沈恪对她的剑道修行并不上心,自然也不会专门为她寻找剑作为武器。
故而这把剑素来只当摆设,几天前就没了踪影。
如今,竟成了她杀害同门的证物。
掌门与沈恪皆在场,没人相信纪楚能用这柄普通的剑伤人。
故而一时间无人阻拦,由着纪楚拿起长剑端详。
片刻后,纪楚握住剑柄,抬头看向沈恪,眼中无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