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送入京的当天,就上了衙堂,见到了她爹娘,以及那个跛脚。
“是她,就是她!她就是我那狼心狗肺,该挨千刀的大女儿!”
秦贩子原先背着光,他眯着眼,等看清进来的人,当即冲着上首案后的京兆府尹大叫。
“肃静!”
外地的县官都是自己拍惊堂木,而京都城的官却连惊堂木都是下首的属官来拍的。
尤其这京兆府恢弘庞大,威严气派十足,哪怕不是第一回进,秦贩子又怎能不怕。当即噤了声。
秦苦氏胆小,更不敢说话,只望着走进衙堂的茉莉,脸上布满惊讶。
甚至面上有一瞬的疑惑,这真是他们的大女儿吗?
秦苦氏去扯秦贩子袖子,秦贩子警告瞥她一眼。秦苦氏立马懂了这眼神。
原来他也不肯定,之所以一口咬定人就是,是万一人没找到,他们到手的银子就会泡汤。
秦贩子才懒得管人是不是,只要一口咬定,他出去就能拿到那笔钱。从此以后他也是有头有脸的土财主了!
秦苦氏在接触到茉莉眼神时,心下又马上确认,还真没找错。眼前的人是他们的大女儿秦百香无疑。
秦苦氏面上困惑不减。上下打量着茉莉,不懂她怎就变了这许多。
虽瞧着好几日没有梳洗,可这乌黑的头发,这莹白红润的脸,这丰盈身段,与印象中的秦百香大相径庭。显见她这两年日子过得不错。
秦苦氏想到自己的苦,而她的大女儿自己在外逍遥,心里只有无尽的愤恨。
她死命瞪着眼前的人。
跛脚规规矩矩跪着冲上头的府尹大人磕头道:“回禀大人,小人确定,此人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秦百香。”
茉莉冷冷扫过秦贩子和秦苦氏,听到跛脚的话,厌恶狠瞪跛脚,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跛脚生着疮的头顶:“谁是你媳妇,你也配?”
京兆府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泼妇他也见得多了。但眼前的妇人还是把他吓到了。这真是国公府出来的姨娘?
京兆府尹又忍不住转头打量委身于暗处的何佥事。何佥事真的心甘情愿娶此女?
怕不是被胁迫,被抓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吧?
跛脚和秦贩子一样,眼下只想赶紧
拿钱,而后分了钱,他就好过他的逍遥日子。这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可银子难得呀。
再说,像秦百香这种毒辣的,他就算有九条命也无福消受。
跛脚又规规矩矩主动冲上首道:“大人,小人的同村兄弟二黑就是遭了此女的毒手。还请大人判处此女死罪!”
秦贩子跟着匍匐:“小人也听凭大人做主!”
秦苦氏跪在秦贩子身后。
京兆府尹威严道:“何需你们教本官做事。不如本官这位置让你们来坐?”
三人埋头瑟瑟发抖,都不敢再言。
京兆府尹:“跛脚,你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他们明明来报官时已经把话都原原本本说了,为何大官还要再问?跛脚心下不解,但想着他的话毫无破绽,配合照做。
“……二黑最先给了秦贩子聘金,打算迎娶他闺女,也就是秦百香。可这闺女死活不答应,小人就想,她会不会看中小人,刚巧秦贩子欠了小人一笔钱,小人就想拿欠债当聘礼也上门求娶。谁知这闺女竟这般凶狠,直接将二黑杀了,好在小人跑得快。”
茉莉恶狠狠瞪他,转头冲京兆府尹道:“大人,他撒谎。他们是半夜摸黑进的我寝房,他们想欺负我,我不得已才下手。”
跛脚连连点头:“启禀大人,他说的是实话。求大人恕罪。”
茉莉没料到他竟然承认了。不可置信瞪着跛脚。
跛脚继续说:“小人当时的确鬼迷心窍。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闺女总要听爹的。既然她爹同意将她许配于小人,那小人想和她提前相处试试也正常。岂料二黑也来了,二黑不死心,说让秦百香自己选。这闺女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小人和二黑没办法才进房里找她的。”
茉莉飞快说:“大人,是秦贩子赌钱赌输了,故意将我卖了两家,事后两家找上门,秦贩子就让他们一起欺负我。他们故意摸上我的床。才不是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们压根也不配当我的爹娘!他们也不是我的爹娘!”
秦贩子面孔狰狞,冲上首道:“大人,此女不仅歹毒心狠,在家对爹娘兄弟就冷心冷血,把爹娘当仇敌。她小时在路边当小乞丐,小人见她可怜,将她捡回来,结果养出个白眼啊!”
秦苦氏拍着大腿哭喊自己命苦,话里话外当初不该养她,也不至于惹上今天的祸事。
“大人,我是他们捡的没错,但不是我求着他们捡的。他们捡我也不过是想我给他们干活,再将我卖个好价钱。后来他们对我不好,我想走,他们就关着我,虐打我。”茉莉据理力争。
秦贩子紧接着解释:“回大人,小人千辛万苦将她养大,她嫌弃家里穷,翅膀硬了就要跑,小人当然不答应。”
秦苦氏附和:“启禀大人,最重要的还是民妇辛苦养她一场,见她还小,怕她出去遭了危险。民妇和郎君是不忍心闺女啊。她三番两次要离开家,郎君这才恐吓说打断她的腿。其实没有的事。”
茉莉撸起袖子:“我说的皆是事实,我胳膊旧伤就是证据!大人可以请个大夫,一瞧便知!”
“肃静!”
属官拍下惊堂木。
整个衙堂顿时安静下来。
京兆府尹严厉道:“与此次案件无关之事不必多说。接下来本官问哪位,哪位只需答话即可。”
“是、是。”
“听大人的。”
京兆府尹:“秦百香,你可是承认自己是秦百香?”
茉莉觉得这京兆府尹脑子有坑。她什么时候没承认了?
茉莉心底不耐烦,面上不敢坦露半分,配合答话:“民女承认。”
京兆府尹:“秦百香,那你是否承认用这把剪刀杀了刘二黑?”
证物剪刀被人端上来。茉莉一眼认出。她飞快瞥开眼:“民女承认。”
京兆府尹:“你既承认,对于你爹娘和跛脚的供词,你可有异议?”
茉莉当然有异议,她抬眼,冲京兆府尹道:“还请大人明鉴,民女不是故意杀刘二黑的,是刘二黑欺负民女在先,且民女是失手!”
京兆府尹未再询问跛脚他们,只瞧着茉莉威严道:“你是故意杀的。”
这话不是问话。
茉莉对上京兆府尹沉沉目光,她忍住手脚发颤,强装镇定道:“大人这话不对。”
京兆府尹:“本官说的怎就不对?剪刀可是你亲自藏的?你又为何要藏剪刀?是一直以来有藏剪刀的习惯,还是就那几日藏了?”
茉莉着急,下意识撒谎:“民女……当时用了剪刀剪线头,忘了放回去。”
京兆府尹故意道:“你是说你用这把杀鸡刀剪线头?”
茉莉心口打鼓,一时未语,不多时回:“家里穷,只有一把剪刀。”
“那你倒是说说剪线头做什么?缝补衣裳?缝补谁的衣裳?事后不当心将剪刀落在床上,没觉得脑袋硌得慌?”
“民女自己的衣裳。枕头垫的高,民女确实没察觉。”
“你用的何枕头?”
茉莉:“麦秸枕。”
“大人,她撒谎!”
茉莉话落,秦苦氏站出来,积极说:“那几日她压根没有枕头睡!她房里漏雨,整张床都淹了,那枕头发霉生虫,被她扔了!民妇让她捡回来,她愣是不愿。所以这事民妇记得清清楚楚。”
“秦百香,你可还有话说?”她再三撒谎,京兆府尹显见没了耐心,瞧着她更严厉道。
茉莉不想死。
如果裁定是二黑欺辱她在先,她杀人是为自保,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茉莉咬死了她就是不当心的。“民女记错了,民女那晚的确没有睡枕头。只民女的确当时将剪刀落在了床头,二黑猛地扑过来,民女情急之下摸到手边的东西就抵挡,谁知会是剪刀。”
茉莉挤出两滴泪,扁着唇,瞧着别提多无助多可怜。这件事,她想了好多遍,该落的泪似乎都落光了。眼下只有逼迫自己掉两滴出来。
“求大人明鉴。民女是受害者!民女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非你说了算,本官自有判断。”
京兆府尹没料到这还是个难啃的骨头。好一招打死不承认!
“本官换个问题。你是如何杀死刘二黑的?”
“民女是用这把剪刀。”
“本官知你用的剪刀。本官是要你详细说出,你如何拿的剪刀,又如何出的手。你再重复一遍。”
茉莉瞧着衙役端着放置剪刀的托盘走近她。
她才张嘴,就听京兆府尹率先道:“别告诉本官你也忘记了。”
茉莉盯着眼前的剪刀,缓缓伸手。她克制着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剪刀,又抬手,转换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