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亲生的都比亲生的孝顺。二郎这般懂事,我这心里难受。”
老夫人是真的难受呀。她有时候倒宁愿国公爷对她不好,那她心里也不会这般纠结和为难。
可正因为太好,且是谁都能看得到的真心实意的好,老夫人是又愧疚又不知所措,当然更多的是得意和欣慰啦。
以至于眼下,老夫人眼泪是抹了又抹。
老夫人又和钱嬷嬷说起国公爷小时候。
“……那是我嫁进国公府六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才到我腰间。他亲娘自他出生就没了,爹又去了守边,只派了一帮人盯着他读书习武。他看到我,竟然知道我是谁,开口说‘母亲安好’。”
老夫人和钱嬷嬷郑重其事又说:“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好好照顾他,可他爹不允许别人靠近他打搅他,那时候我也是没法子。”
钱嬷嬷瞧着这都已经抹了两个时辰泪,眼瞅着帕子都湿了七八条。
钱嬷嬷心知劝慰不了,灵机一动,转移老夫人注意,道:“大事不妙啊娘子,您说陆氏瞧见今日一幕,可会又误会娘子?”
老夫人眼下被提醒,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
可不嘛。
陆氏之所以来示好,是觉得她老夫人和国公爷关系亲近。可今日四爷一闹,加上她说的那些糊涂话,陆氏铁定得怀疑。
就算国公爷不介意,陆氏要知道她这个老夫人偏袒亲生的四子,怕是照样会想避嫌。
“我……今日应该也没说什么吧?”老夫人完全想不起来,抱着侥幸问。
等钱嬷嬷说完话,老夫人又想抹泪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日,陆氏没有再找老夫人。
老夫人等呀等。想着时日还短,也许过两天。但就这么过了两天,又两天。
要知道之前一个月,陆氏每隔三天就要给她送个东西,或是下帖子给她。但眼下,已经一连过去十日,陆氏那仍旧一点动静也没。
老夫人已经等够了。她决定试探一下,要是陆氏真的决定和她划清界限,那么她老夫人也得换条路走。
老夫人给陆氏下了帖子,说是三日后国公府要办茶宴,让陆氏带着段芷勿必前来。
陆氏隔日回帖表示必定来。老夫人还当是自己误会了人家。
直到茶宴前一日,陆氏又派人来给老夫人送信,说段芷吃坏了肚子,她这个当娘的实在不放心,这回不能参加老夫人的席宴,但下回一定参加。
老夫人又不是傻子。这不明摆着推脱。
大长公主府一次,茶宴又一次,两次她老夫人被未来的国公夫人怠慢,传出去谁还将她这个老夫人放眼里。
老夫人心中气极,当下开始想解决陆氏母女的办法。
她老夫人出手,太过兴师动众。还得借一双手不可。
不多时,老夫人开口:“段家娘子病了,国公府总得找人去探望。就让大郎媳妇和茉莉姨娘跑一趟吧。”
钱嬷嬷迟疑,问:“娘子,让姨娘去是否不大妥当?姨娘也挺乖巧的,那日被娘子罚跪,姨娘回去至今可是一声没坑。”
老夫人不满:“你何时和那妾室关系这么好了?”
钱嬷嬷急忙否认:“哪能呢娘子。老奴无非是担心国公爷。万一姨娘有闪失,岂不让国公爷烦心,国公爷在外公事已然忙不过来,家中之事能避免则避免。娘子说呢?”
“就你心疼国公爷,我这当母亲的就是个冷心冷
血的。”
“娘子说的哪里话。没谁比奴婢更知道您对国公爷的体贴了。”
老夫人叹气道:“她不过就是个妾室。这个妾室没了,再换个,但凡进了主院,国公爷也定当一视同仁。二郎对那妾室好,不过是尽责罢了。”
钱嬷嬷细想想:“娘子说的也有道理。”
老夫人:“那妾室,我总觉得不是个安分的。”
“娘子此话怎讲?”
老夫人摇头:“说不上来。照理你这老东西都能瞧出来乖巧。可真乖巧的人,定是躲在后院,怕出门。”
钱嬷嬷:“老奴瞧着姨娘也挺不爱出门的。”
老夫人:“可她想着讨好段家女,还撺掇四郎媳妇帮她。还有之前,她可没少和罗家女来往。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老三串通孙娘子绑的人,又是罗家女从中作梗,我都要怀疑,国公爷和罗家女的婚事闹掰是她在背后捣鬼。”
钱嬷嬷听老夫人这么一说,也想起一些事来。但她不能瞎猜,就算在老夫人跟前也一样。
钱嬷嬷只道:“娘子的话有理。那咱们不用提醒国公爷吗?”
“不必。再怎么她也不可能会伤害国公爷。眼下没证据,且走着吧,她要真的不是个省心的,日后总会露出马脚。”
“是,娘子。”
...
家里办茶宴,而茉莉和大少夫人被派去探望段家娘子。
今日茉莉穿了大少夫人送她的水杉红留仙裙,头上簪了好几朵珠花,瞧着明艳不少。
大少夫人瞧见的第一眼都愣了愣。
茉莉问:“好看吗?”
大少夫人当然说好看啦。这衣服可是她挑选的,能不好看么。
段娘子照旧对茉莉盈盈浅笑,亲疏有礼。但陆氏对茉莉的态度,与在大长公主府时的热络亲切大相径庭。
要说在大长公主府,陆氏对茉莉像是当娘的对失散多年的女儿,那眼下就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少夫人对一个犯了错的婢子。
茉莉知道为何。
而陆氏对大少夫人同样的疏淡。
大少夫人都感觉到了自己不受人家待见。她虽是商户之女,那从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
大少夫人也知不能翻脸,当下和陆氏皮笑肉不笑说:“段娘子无大碍就好,时辰不早,那我们回了。夫人和娘子勿送。”
茉莉随在大少夫人身侧行了告退礼,和大少夫人一道转身走人。
“慢着。”是陆氏。
大少夫人转头疑惑问:“夫人可还有事?”
陆氏只瞧着茉莉,开口问:“你头上戴的发簪是哪来的?”
茉莉摸着头,神情有些慌:“茉莉只戴了珠花,没有戴发簪哪?”
茉莉将头凑到大少夫人那边:“大少夫人,有吗?”
大少夫人皱眉,低声问:“出来时我怎么没看到,你什么时候戴的金簪子?”
要换了平时,大少夫人才懒得管她呢。但眼下,面对陆氏母女,她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茉莉闻听此言,更慌了。摇头说:“我不知。”
山茶眼疾手快,将金簪从姨娘头上拔下,随即藏进了袖中。
等到陆氏起身,走过来时,茉莉头上的金簪已经不见了。
但妾室和丫鬟的举动,陆氏瞧得一清二楚。
陆氏黑着脸问茉莉:“你一个妾室怎可带着金簪招摇过市?”
茉莉膝盖一软,跪下解释:“茉莉不是故意的。定是走得匆忙,不小心拿错了。还请夫人勿怪。”
姨娘的骨头也真够软的!大少夫人嫌弃得不行。大少夫人又想,她们国公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尚书府的少夫人来教训?
大少夫人当即上前一步,挡在茉莉姨娘身前:“少夫人别忘了,段娘子还未入我国公府大门呢。少夫人教训姨娘,怕是早了些。”
陆氏目光犀利瞪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话落,又一把将茉莉揪起来,故意大声和姨娘说:“你可是国公爷的宠妾,出门在外,随意冲人下跪,丢的可是国公爷的脸。戴金簪怎么了?戴就戴了呗!那可是国公爷送姨娘的,肯定是国公爷默许姨娘戴的。”
大少夫人又目光挑衅瞧陆氏:“国公爷默许的,夫人不答应,莫非夫人觉得国公爷做错了?”
一个国公府庶爷媳妇和一个姨娘,竟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陆氏哪能咽下这口气:“妾室不戴金,是大祁约定俗成的规矩。她但凡出门,人人说得。本夫人又有何不可?大少夫人不必拿国公爷压人,本夫人既在理,便没什么好怕的。”
大少夫人声音尖利,又问:“那少夫人待如何?是打姨娘一顿,还是将我们都拘留了?”
“我自是要找老夫人评理。”陆氏显见毫不退让,和大少夫人道,“还有大少夫人今日的慷慨陈词,本夫人倒要一并问问老夫人是如何当家做主的。”
大少夫人心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后,又绷着身子站稳了。心里虽打鼓,但这气势绝不能输。
段娘子听到动静,再不能忍,从里屋跑出来。抱着陆氏胳膊:“娘,要不算了。”
陆氏指着大少夫人:“是她们先在此叫嚣,今日咱们若算了,日后你进了国公府,指不定怎么被她们这些小人磋磨。不能算。”
她们母女声音小,奈何大少夫人耳力好。听到被叫“小人”,是陆氏瞧不起她这个庶爷夫人,当即大少夫人气又上来,回怼道,“少夫人话别说早了。指不定段娘子和罗家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