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你就好好祈祷来世,投个好胎吧,这样没准,你还能在天上和他重逢。”
疯了,他真是疯了……连蔷咬着牙,目光飞速搜索着周围有没有什么能用来反击的物什……
奚文骥不再废话,抬手间,寒光乍现!一柄匕首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奚文骥径自手起刀落!
连蔷扶着墙起身,意图再殊死一搏!
谁知,匕首攻至她要害,只听见一声脆响,她体内无端闪现一道剑气,替她格挡下了奚文骥的进攻!
“这是……”同悲的剑气!同悲是由奚文骥亲手赠与迟星霁,他绝不会错认!
迟星霁竟还留了剑气给她防身……奚文骥的目光阴冷,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了连蔷。
连蔷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忙趁着奚文骥若有所思时钻了空子,冲了出去。
她再也顾不得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想着,只要跑出去,大声呼救,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就可以了!她就能……就能撑到迟星霁回来了。
可平日里那扇容易开合的门,现下却坚如磐石。连蔷几次拍打无果,也逐渐明白了是为什么。
她转身,直视奚文骥,终是释然地叹了口气。既然要杀她,奚文骥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之策。
他是不可能让她踏出这个房间的。
“你很识相,知道垂死挣扎并没有用。”奚文骥好整以暇,还夸赞了她一句。
“……你当真不害怕和迟星霁闹翻?你就一点儿也不顾及你们之间的师徒情分了?”即便如此,连蔷总还想着再提一提迟星霁,企图唤起些奚文骥仅存的良知。
……至于她自己,她总不至于寄望于现在奚文骥还愿给予她什么温情。
奚文骥知道她无非是死前不甘,倒也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了些话:“闹翻又能如何?待百年后,他飞升成仙,断绝七情六欲,你这个亡妻,也只会随着他的过往葬在下界。他是否还会记得你,还不一定。
“说真的,星霁这脾性着实让我有些头痛,他太念旧了,也太负责了,竟背着你这个累赘背了这么久,我几次说要为他找更好的道侣,都被他回绝了。”
连蔷面上微露讶异,这些事情……迟星霁从未告诉过她。
“但作为他的师父,我不能放任他再这样堕落下去了,”奚文骥的神情再次变得冷硬,“他恨我也好,谢我也罢,我只要所有人知道无极剑宗出了个飞升的仙君就好!”
利刃再次挥下,连蔷自知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不愿接受死亡的来临!
短短一刹那,连蔷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明的念头:迟星霁得知了她的死讯,会做什么呢……
她甫阖眼,身后的门被一股大力破坏,有人伴着飞溅的木屑挡在她面前!
“师父,手下留情!”
第9章 星与莲(九)
迟星霁冲来的威压太急,即便是奚文骥,也被逼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
你……”奚文骥没预料到他回防的速度会如此快,更没料到迟星霁竟然用蛮力打破了他精心布下的结界。
他定睛看去,迟星霁持剑的右手已是一片鲜血淋漓,此刻正往下不停地淌着血。因为赶来得太过急促,迟星霁胸口剧烈起伏,气息都还不匀。
“还望师父、手下留情!”来不及过多调息,迟星霁径直抱拳下跪,郑重施以一礼。
“迟星霁……”即便将死,连蔷也不敢奢望迟星霁会及时到场,可他确确实实……从天而降了。听见连蔷唤他,迟星霁只微微侧脸,向她投去一个示意安心的眼神。
他横在连蔷与奚文骥中间,像是为她撑起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连蔷心尖一酸,攥紧拳,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他身后。
——她跪只是因为想与迟星霁共同进退,并非是跪为师不仁的奚文骥!
瞥见迟星霁血流不止的右手,连蔷想伸手用灵力去替他止血,却又怯怯收回了手。
她不敢确保自己的灵力是否会掺杂魔气,趁虚而入。眼睁睁看着那只玉白的手往下渗着鲜血,连蔷愈加愤懑,愤懑于自己的无能,亦愤懑于奚文骥的不留余地。
迟星霁在这紧要关头出现,是奚文骥不愿想见的。他心里虽怨恨,却更多怨自己没能再快些杀死连蔷,而非被迟星霁撞破了自己的恶行。
“事到如今,你竟还要维护这个女人!”奚文骥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迟星霁躬身更低,把谦卑姿态诠释了个十成十:“连蔷对我而言,很重要,师父亦是。手心手背都是至亲,我不忍见你们二人为我而反目。”
“你糊涂啊!你本可以青云直上,却要去用精血喂养那劳什子灵树!若非如此,你今日怎会赢得如此困难!”见他有意维护连蔷,奚文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语道破玄机,连蔷看向迟星霁,一时心情复杂。
……她想过灵树对于他会有影响,没想到影响如此之大。
“你当我不知晓,为师只是不愿点破,没想到你行事更加妄为,今日竟……我实在不愿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下去!星霁,今日你势必要做出一个了断!”奚文骥“咣当”一声把匕首投掷在地上,“是要休妻,还是要为师替你杀了这个女人!”
连蔷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说什么,他要替迟星霁杀了她?他还要为了一个徒弟,手刃另一个徒弟,不惜背上心狠手辣的骂名?
“师父!”迟星霁一声低吼,摆明了不愿做出决断。
“星霁,你放心,你不忍做的事,师父替你来。出去之后,你不必担心流言,今日她若死了,全是我一片爱徒之心驱使,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奚文骥言辞恳切,只待迟星霁抉择。
他言语间全是对迟星霁的维护,丝毫不考虑连蔷的感受。即便早早就知道奚文骥的偏心,连蔷还是骤然脱力坐在地上,自嘲般地笑起来:“奚文骥,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你的徒弟。那年,你也喝过我亲手泡的拜师茶。”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她拜入奚文骥座下时,也是切实地满怀憧憬过,想把他当成长辈尊敬的。
为他端上的那杯敬师茶,她小心翼翼地试过水温,才敢规规矩矩地端给奚文骥。她的爹娘若瞧见,恐怕也要笑说一句幺女长大了,知分寸懂进退了。
只可惜当时她对奚文骥的敬畏太深,垂下的头太低,竟没让自己看清他直达眼底的厌恶。
原来从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大错特错啊。
迟星霁迟迟不愿选择,奚文骥也耐心等待着他。场面一时僵持住了,二人都以为破局的关键在于对方的让步。
奚文骥盼望迟星霁明白其中利害,迟星霁却望他爱屋及乌,放过连蔷。
可这时,连蔷动了。她直起身子,膝行两步,行至迟星霁跟前,其余二人都以为她要说什么。连蔷只拾起地上那把匕首,细细打量,还捋起一缕碎发试了试。
断了的发悠悠落在地上。看得迟星霁眉心一跳。
“真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连蔷由衷称赞,陡然释然一笑,一转刀锋,直指自己,“不牢师父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言罢,她作势要狠狠捅进自己的胸腹!变故乍生,奚文骥被她此举惊得后退一步,迟星霁来不及多说,只直扑上来!
他欲夺走匕首,却是不够快了,这一刀下去,连蔷没有灵力护体,不死也要重伤!他只能以肉身为盾,徒手抓住了刀锋!
“你……”连蔷捅得有多决绝,见到迟星霁为自己挡刀就有多么诧异。她忙掷开刀,要摊开他的手检查伤势。
本就血流如注的手眼下依稀可见白骨,连蔷双手捧着,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吹气,妄图缓解疼痛。
“疼不疼啊……”她急得又咬牙又呼气,这么好的一双手,是要持剑挽花的,怎么就接二连三因为她受了伤?
方才求死之心有多么果决,现下懊悔之心就多么浓烈。
迟星霁定定瞧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他的唇瓣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泛白,还偏偏要哆嗦着出声宽慰她:“我不疼,你别怕。”
他一语出,连蔷眼泪又是连番往下掉。他说的别怕,是叫她别担心自己的伤势,还是告诉他,他能把眼前一切处理好?
奚文骥将二人言行尽收眼底,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迟星霁为保全连蔷,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左思右想,今日不管如何,是动不得她了……
轻轻推开连蔷的搀扶,迟星霁重重向奚文骥叩首:“师父所给的两条路,徒弟不愿选。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万万不能因我而背负杀人罪名,更何况,连蔷无错,要怪,也是怪我一意孤行,千错万错,皆与她无关,师父不该迁怒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