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遭了什么灾啊……”“谁知道呢?我听说……”
众人聚作一团,才觉恐慌逐渐消散,窃窃私语起来,亦有不少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迟星霁二人窥探过来,都被他一一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半晌之后,连蔷缓缓睁开眼,疼痛减轻不少,见迟星霁依旧背对着站在她身前,心中一动。
几乎她略微动动手脚的刹那,迟星霁便旋身看向了她:“好些了?”
“好些了,”连蔷这次的轻松神色发自心底,犹怕他不信,还特地强调了一遍,“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你。”
“嗯,”迟星霁颔首,“我信的。”
二人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连蔷不知怎么的品出些奇异的味道,意图岔开话题:“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鲛人王上竟不出来主持大局吗?”
于情于理,淮胥总该现身安抚人心才是。
“的确,”迟星霁敛眸算了下时间,“距事发足有半个时辰过去了,时间可不短了。”
他们有这样的疑问,旁人同样有。时间一点点推移,议论声逐渐越来越来。
直至几盏茶后,面色苍白的淮胥才出现在人前。
“对不住各位贵客,方才有几头镇压在殿中的海兽忽然暴走,这才扰了各位的宁静。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淮胥躬身一礼,态度堪称谦卑。
人群中有人刻意发难:“我竟不知,鲛人一族还有难以驯服的海兽?若有,怎么会忽地暴走?莫不是随口找的借口诓骗我们罢?”
发声之人是位修为颇高的修士,因而虽是人修,众人也对他格外敬重几分。他一开口,旁人要么附和起来,要么便缄默以观。
鲛人素来有海兽之灵的美名,顾名思义,他们是集海洋灵气衍生的种族,天性便与各类海兽相亲,一直以来也隐有称霸海域的势头。因此这人虽有挑刺之嫌,但也并不算无中生有。
“这是自然。万物相生相克,海兽虽有灵,但神智尚算浑沌,一时受了什么刺激也未可知。从前鲛人一族在外的名声多有美化,日后还望道友帮忙澄清验证了。”淮胥神色未变,态度依然和煦,相比婚宴那日,可谓是放低了姿态。
淮胥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总没有再出言刁难的理由,亦纷纷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夸赞起王宫的风情与美食来,淮胥一一应过。
连蔷与迟星霁站的角度偏僻,她的视线无意间扫到淮胥藏于人后的鱼尾,此刻只稍露了一截于衣摆之下,流光溢彩,华美非常。连蔷欲移开目光,却在这一瞬,瞧见他的尾巴,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像是……极为不耐的泄愤之举。
她再向他面上看去,分明还是那副亲切神色,丝毫未变,连蔷有些怀疑,刚刚,是否是她的错觉?
“……不知王后如何了?”人群中忽有人关切地问起那位新后来。自婚宴后,新后销声匿迹了一般,这样的场合也未见她与淮胥同伴,确实蹊跷。
再者,他们并不知这位新后底细,聊表关心,也是常事。淮胥呼吸一滞,神色极快如常:“劳诸位挂心,我已命人安顿好了她,想必是一切安好。”
安顿?捕捉到这一词汇,连蔷皱起眉头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飞鸟与鱼(六)
许是她多心,对这类词汇格外敏感,在连蔷看来,淮胥在事后主动去探望王后与派人去探望,是不一样的。
方才足足有近乎一个时辰的时间,即便淮胥忙于安抚暴动的海兽,无暇去看望王后,那总归想要了解王后的近况,再不然,现下便可及时抽身离场,而非简简单单的一句“想必”带过。
除非,除非……他并不如表面上对王后那般情深,可那日婚宴的景象历历在目……他若喜欢王后,各式各样的细节都流露着古怪;他若不喜欢王后,又该怎样解释这一桩姻亲?
淮胥需要强大的助力,可他的王后,是一位谁都不知来历的女子,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背景,她亦未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任何过人的才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连蔷按住额角,直觉告诉她,淮胥一定有必须娶清姞的理由,但绝对不会是因为爱。
“在想什么?”
连蔷被吓了一跳,抚抚心口。迟星霁好整以暇地站定着看她,她这才发觉自己太过入神,连场中人何时散得一干二净了都不知道。
“仙君可还记得,那日我们对于鲛人王上的争论?”
迟星霁微微讶异,连蔷见状,耐心解释道:“我当时并不觉得淮胥十分喜欢清姞,而你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既然没人,她索性用词都大胆了些。迟星霁听罢,沉吟片刻,正当连蔷以为他在准备发表什么高见时,他缓缓道:“原来我们那是争论。”
连蔷哑然,全然没想到他的注意在这里,只得复言道:“你觉得不算就不算,只要记得有这件事就好,现下,我倒是越发笃定这件事了。”
“为何这么说?”迟星霁没反驳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连蔷便将自己方才的推论和盘托出,再补充道:“他那日爱王后爱得要死要活,若有个好歹要一起同归于尽,今日发生了这样一桩意外,却不见他多么关心王后了,可见我们看到的,只是他想叫他们看到的。”
迟星霁若有所思:“有理,多亏有你,这些我都不曾察觉到。”
得到肯定,连蔷有些得意地一笑,谁知迟星霁又接了一句话:“你与他们见了不过寥寥两面,却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是有什么诀窍么?”
他发问求知的神情太过真挚,也因此,连蔷的笑容一僵。
她之所以能察觉这些,自然是因为如出一辙的心境,她曾经也拥有过。只是这些,她不能对迟星霁直言。
“没什么诀窍,”连蔷决定敷衍过去,“见的人、事多了,就看得明白了。”
迟星霁显然不认同这个说法,但瞧着连蔷的神色与话中打发之意,他亦适时地没有追问下去。
二人各怀心思地对立了一会儿,迟星霁忽地说话了:“一味等待,未必是个好办法。”
“你的意思是?”连蔷心领神会,向其确认。
“王上不是说了么,海兽暴动,”迟星霁仿
若在说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便让我们去探探真假吧。”
他说的话并没有多么晦涩,连蔷却听了怔怔地出神,连目光堪称十分肆意地注视着他都浑然不觉。
迟星霁不太喜欢这样的目光,他觉着连蔷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迟星霁却很笃定自己不是无中生有。他侧了侧首,出声提醒她:“你觉得如何?若你不愿,我一人行动便是。”
“我没有不愿同行的意思。”连蔷平静出声,“仙君是怎么计划的?说与我听听吧。”
她极其自然地岔开话题,权当方才心底的惊涛骇浪是虚惊一场。
从前的迟星霁执拗,但不死板。由得她钻了不少空子,时不时还能语出惊人地提点她几句,比如帮她逃了不少不甚要紧的课。刚刚他一本正经地提及这不算光明正大的事,又叫连蔷回想起先前。
但也只是想想,并不怀念。
“这几日我已摸清了他们巡逻轮班的制度,我们可趁换班之时,一人打乱他们的节奏,一人前去深处一探究竟。”
二人只是短暂协作,连蔷想当然觉得迟星霁想自己去查探,把另一件事留给她做:“好,届时我会去扰乱他们……”
谁知迟星霁听了,瞧她一眼,摇头:“不,这件事由我去做。”
“为何?”连蔷不解,于情于理,迟星霁没理由让自己承担风险,叫她捡了便宜。
“我修为在你之上,更容易脱身一些。我同他们周旋得越久,你能查探的时间便也越久,”迟星霁复补充,“我并非是看轻你的意思,深处是否有埋伏,我们暂且都不得而知,你身处其中,会遭遇的危险未必会比我少。”
原来是这样。连蔷会意地点点头,也不多矫情:“那便麻烦仙君了。”
“你也一样,万事小心为上。”迟星霁嘱咐道。连蔷只笑笑,并没有太过挂怀。
-
机会来得很快,次日连蔷正要入睡,却见床头迟星霁留下来的那块玉石光亮大作,刹那间便明白了他定下的时机已至,闪身出了房间。
这几日下来,她不说对那些严加看守的地段多么了然于心,也算有个大概的印象。定睛一看,那些防备眼下的确疏松,即便如此,连蔷也费了不少气力才连连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