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若涅尔知道她们都已经看见了，索性也将兜帽全部拉了下来，彻底暴露出了自己的容颜，颇为无奈。
“是我，夜弥丝。”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说实话，乌若涅尔并不想把自己本性中恶劣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在乎的人，他害怕夜弥丝会不接受、嫌弃、甚至厌恶他。
他也没想到他们会一同在这里遇见，就像是命运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于乌若涅尔来说却是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她对自己的审判。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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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弥丝喜欢乌若涅尔的坦诚。
偌大的拍卖场中仿佛只能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乌若涅尔怔怔地看着她轻轻执起了自己的手，掌心相触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皮肤下的血液燥热鼓动。
他头晕目眩，好似听闻了一道天籁，“乌若涅尔，不必对我隐藏。我想见你，见到一个真正的你。”
时间自然会给她判断。
夜弥丝眼里含着笑意，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审判，而是一个她对乌若涅尔的回应。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乌若涅尔抿着唇，垂下了头，雪白的发丝柔和地荡在了他的脸侧，掩去了容颜中那股自带的冷峻感。
狭长的眼眸中水光一闪而过。
他悄悄地握紧了手心，指尖试图与她相扣，却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轻轻抓了一下就又放开了。
万般羞涩，万般柔情。
“啧啧啧。”
旁边传来萨德拉阴阳怪气的声音，就连被禁锢的大恶魔们表情也是如出一辙，震惊和愤怒滑稽地纠缠在一起，俨然他们也没见过魔神冕下这么没出息的表现。
很快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趁着封锁减弱，大恶魔们纷纷各显本事，飞快地从包厢中逃脱了出去，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小恶魔们也四处逃窜，很快不见踪影。
他们还不敢直接和乌若涅尔对上，便打算先去对付他身边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独自看戏的萨德拉。
萨德拉惊叫：“不是，我和魔神冕下又不是一伙儿的，你们追我干什么，有本事就去找他啊？”
追着他的大恶魔冷笑：“就凭你还活着。”
萨德拉九个头颅同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忍无可忍地和大恶魔们打斗了起来，尘土飞扬，滚石走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夜弥丝她们的身边。
夜弥丝把西娅牢牢地护在身后，视线不自觉地被他们之间闹出的动静吸引，最后落到了那个奇怪的恶魔身上。
人的躯体上长了九个蛇脑袋。
……好怪。
西娅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天呐，本来就很丑了，居然还有九种不同的颜色，尤其是那个绿莹莹的……”她说不下去了，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大抵怪异的事物就是如此吸引人心。
夜弥丝也从未见过这些来自深渊里的古老恶魔，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恶魔很不一样，身上还携带着几分深渊魔物的特色。
乌若涅尔幽幽地盯着萨德拉的九个头颅，内心蠢蠢欲动，当然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转而用指尖牢牢扣住了夜弥丝的手。
紧紧相扣的触感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他满意地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指，委委屈屈道：“夜弥丝，你看看我啊，别总看他。”他想了想，又不甘地加了一句：“他又不好看。”
乌若涅尔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
夜弥丝也承认，他的确比其余人好看多了，极大程度上算是洗干净了她的眼睛，或许也正是因为过人的美貌，所以她……才不反感？
美貌的确令人赏心悦目。
夜弥丝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忽而问了一句：“乌若涅尔，你还有其余的形态吗，就像……嗯，那种样子？”
她指的是萨德拉那种形态。
乌若涅尔下意识地想了下自己顶着九个蛇头的样子，脑海中闪过了几个模糊的片段，他浑身冒起了冷汗，茫然地摇头：“没有，没有。”
如果那样，他宁愿一刀给自己个痛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红色的瞳孔都不自觉紧缩，带着隐隐的抗拒，连夜弥丝都能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乌若涅尔的抗拒并不正常。
夜弥丝抿了抿唇，并没有多问他过去的事情，目光遥遥地落在了萨德拉的身上，相比于人形，显然魔物的形态更适合战斗。
萨德拉也是从深渊最底层出来的高级魔物，而他和乌若涅尔很早便已熟识，两人互为仇敌却也从未至对方于死地，
堕落至深渊最底层……
乌若涅尔显然十分抗拒那段在疯狂和清醒中挣扎的日子，下意识地将大部分有关于那里的记忆都隐藏了，只留给自己一些模糊的印象。
不过她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些问题了，因为剩下的大恶魔们已经全然围了上来，眼里红光闪烁，魔力在瞬间暴涨。
他们的攻势很凶，不复之前的谨慎。
夜弥丝护着西娅灵活地避开了他们的袭击，乌若涅尔皱着眉擦去了手上沾染的鲜血，一脸不耐地盯着他们。
好端端地突然就跟发疯了一样。
馥郁甜腻的香气从他们的身上悠然地飘散开来，顿时让夜弥丝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记忆，他们的瞳孔的颜色仿若不详的血光。
红色愈发清晰。
西娅脸色苍白地站在她的身后，捂着胸口，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陷入了无数的拉扯，沉闷闷地痛。
夜弥丝眼睛一转，落入到了他们失去神智的红色瞳孔中，一圈又一圈的熟悉而又不同的纹路印入了她的眼帘。
这是……
“原始魂花……”萨德拉眼神忌惮地往后退，避之不及，他疯狂地冲着上方空无一人的地方喊道，“该死的议会，赶紧给我滚出来，我看你们真是要疯了！”
“这种东西，你们也敢触碰？”
他边说边迅速地躲到了乌若涅尔的背后，满脸萧瑟地说道：“靠你了，乌若涅尔，你自己处理吧。”
夜弥丝维持住了西娅摇摇欲坠的灵魂，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蒙上了她的心头，与此同时她竟也察觉到一些不适。
她问道“原始魂花是什么东西？”
萨德拉叹了一口气：“原始魂花只会诞生于深渊的最底层，它们来自深渊意志的馈赠，与其说是馈赠，倒不如说是死神的镰刀。深渊意志崇尚向死而生，原始魂花会强行使万物生灵自主堕落，一旦堕落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堕落中自取灭亡；要么挣扎着清醒，取得祂那所谓的馈赠。”
“目前流落到深渊各域的魂花都是经魔神冕下改造过的版本。它们主要的作用就是散发魔力，刺激恶魔们产生魔核，成为深渊魔力的源泉，所谓的副作用也不过是凭添一点杀戮心罢了，相比于魔力的诞生，不值一提。”
“至于为什么恶魔会产生魔核？”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萨德拉破天荒地把自己的九个蛇头收了起来，化作了他曾经无比嫌弃的人形，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夜弥丝。
不管他怎么讨厌乌若涅尔，不可否认的是唯有他才是萨德拉心中真正至高无上的魔神，没有恶魔可以越过他，取代他的地位。
“我是魔物。”萨德拉说。
他是深渊里唯一一个产生自我意思的高阶魔物，只是他害怕堕落，不敢靠近任何一株原始魂花。
所以他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族群。
唯有乌若涅尔。
他是唯一一个在自主堕落中清醒过来的存在。
魔核来源于馈赠。
而那些大恶魔们的下场则昭示了他们彻头彻尾的失败，包括曾经堕落到深渊，死在她手底下的兰登，也是这样。
失败者一无所有。
夜弥丝转头看向乌若涅尔，两人相互对视，也就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乌若涅尔希望她永远不会堕落。
可夜弥丝知道不可能，因为她已经看见了一条出路，一条微茫的却足以让所有人看到未来的出路。
夜弥丝觉醒的神名为希望。
她曾为此而苦恼过，希望是如此的缥缈而遥远，它没办法给予夜弥丝像风暴、太阳一样的狂暴伟力，也没办法让她像夜之女神一样在黑夜给予自己子民绝对的庇护。
那么希望究竟能有什么用呢。
后来她明白了，希望其实无处不在，它即弱小却也强大，它将会为她带来不断翻盘的底气以及致之死地而后生的机遇。
如今就是机遇。
乌若涅尔握住她的手仍没有放开，他只是看了眼手中握着的方木盒，然后平静地将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捏碎。
魔鬼之心逐渐回归。
撕裂般的痛苦从身体各处传来，以傀儡做的身躯没办法承受他原本的力量，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