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沉默了许久，背过身去，双手隐隐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难过：“是的，冕下。弗拉加是我亲手封印的，他不小心听信了议会的谗言，如果可以，请留下他一条命。”
“如果实在救不回来，请……杀了他。”
于此同时，某座城堡暗无天日的地底，一面光洁的镜子缓慢地转过了一个面，暗沉的血液顺着镜子的边缘缓缓滴落，留下了几道刺目的血迹。
旁边还有大恶魔们急促的呼吸声。
“快，把这些血肉都丢进去，然后赶紧出来，不要浪费时间。”
“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几个小恶魔惨叫着挥舞着自己的断臂，踉踉跄跄地跟着自己的头领一路奔跑，他们并不知道前面恰好有几缕雪亮的弧光正耐心地等待着他们。
那是镜子。
*
魔魅之城近日并不安宁。
城里时不时就有恶魔们失踪了，大家都人心惶惶，梅兰妮心惊胆颤地撑了许久，还是决定回杀戮之域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夜弥丝见面。
夜弥丝明白分离不可避免，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伤感，梅兰妮可以说的上是她在深渊里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了。
尽管如此，她却也不会为此强求。
她轻叹了一口气，笑道：“梅兰妮，祝好。”
梅兰妮停了下来，偷偷抹了抹眼睛，向她挥了挥手，就踏上了回去的旅程，临走前她豪气地说道：“没准等我们再见面，你也可以叫我梅兰妮大人了呢。”
夜弥丝低笑：“好啊。”
……
另一边，西娅暂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睁着一双湖水般温柔的蓝眼睛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柔软的金色长发沿着床沿披散而下。
有一双手再为她梳理打结的发尾。
她仍拒绝见尤里伊斯，而能随意出现在她的卧室里的也只有他的亲弟弟尤利西斯了，他叹息着捧上了她的脸，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西娅，你最近的心好乱。”
西娅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那样做。”
人类的身躯终究是太弱小了。
而她需要力量。
尤利西斯摩挲着她的脸，兀的笑出了声：“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西娅。大胆地去做吧。”
“反正我早就把我的心交予你了。”
他离开了。
西娅缓慢地坐了起来，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有两个用红丝绒包裹起来的的小木盒，她先打开了左手边的一个，里面是一枚漆黑的魔核。
来自尤利西斯。
他和他哥哥一点也不一样，尤利西斯总是那样的疯狂，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想要，他就真的剖下来给她了。
西娅低笑了一声。
可惜她并不喜爱于他，而她真正喜爱的人却早已磨灭了她仅剩的爱意……并且她最想要的一颗还未送到她的手里。
门外响起了细微的敲门声。
西娅走了过去，第一次亲手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然而门口空无一人，地上也只静静躺着一个盒子。
她不用想就知道那会是什么。
西娅面无表情地捡了起来，随意地扔进了房间里的垃圾桶，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地坐回了梳妆台前。
这一次她再无顾忌地取出了右手边的方木盒。
鲜红的血渍落了满身。
诡异甜腻的香气从西娅的身上散发了出来，她忍受着原始魂花入体的痛苦，目光虚无地盯着尤利西斯的魔核。
最终，她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尤利西斯，我想我也明白你的疯狂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她知道已经行走在疯狂边缘的自己是肯定没办法通过试炼的，只能以融合原始魂花这种拙劣的方式来获取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
没办法啊。
她也不想永远做一个失败者。
她想起夜弥丝，想起诸神，想起西莉亚，想起她的母亲，还有她那些曾经的在所有人眼里幼稚到可笑的妄语。
“我想吃饱饭，我想穿漂亮衣裳。”
“我要当圣女。”
“我……需要力量。”
源源不断的血从她的身体内流出，西娅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回归了故乡，她的气息愈发微弱了下去。
还是不成功。
她又一次失败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就要死了，如果能步入自己亲手选择的死亡结局也是一种好事，对吧。
“……西莉亚。”
门外的敲门声逐渐变大，外面的人越来越疯狂暴躁，西娅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没用的，现在连尤利西斯也不能再随意进出她的房间了。
如果没办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她宁愿去死。
直到一双同样柔软的手握住了她鲜血淋漓的手指，她的手也在颤抖却依旧极力地保持镇定。
“西娅……”
夜弥丝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真的真的不想给你们拖后腿的，真的……”
西娅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夜弥丝的眼里，她的灵魂正在不断地溢散开来，连基本的人形都要维持不住了。
尤里伊斯浑浑噩噩地进入了房间，他看见了自己的东西被丢进了垃圾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解除契约……你在报复我吗……西娅。”
他以为西娅是为了和尤利西斯签订契约，他才同意的，他已经接受了西娅不再爱他的事实了。
“别太自作多情了，尤里伊斯，你根本不了解她。”尤利西斯冷着脸越过了他，脚步有些急促，唯有攥紧的手能看见他的慌乱，等到看见夜弥丝在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也希望西娅终有一天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他将自己的魔核从梳妆台上取了下来，固执地塞进了西娅的掌心，与此同时他的身形逐渐消散。
尤利西斯选择用自己来成全西娅。
“冕下，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您了。”他满含歉意地说道。
夜弥丝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在他的身上已经看到了疯狂的影子，尤利西斯也是原始魂花的试验品。
她沉郁地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当晨曦的第一缕光同时照耀到了她们身上的时候，夜弥丝垂下自己被露水沾湿的眼睫，开口说了唯一一句话。
“西娅，我希望你活。”
伴随着神力被瞬间抽空，命运的脉络被疯狂奏响，连神秘莫测的深渊意志都在此刻悄然降临。
陆地上的神蓦然回眸。
身处于不同世界的旧神们也好似心有所感，惊讶地发现这动静竟来自于一个已经被他们放弃的世界。
命运女神摘下了齿轮。
祂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命运的波动，看见是一个让曾祂觉得有趣的小家伙后，无声地笑了笑。
“恭喜你，夜弥丝。”
正在查探城堡位置的乌若涅尔皱着眉，下一秒，他身形微闪去到了世界之外，浩渺的星空中只见一只停摆的巨大齿轮。
命运钻了出来，欣喜万分地拥住了它，“不容易啊，祂竟然将赌输的命运还给我们了。”
“不，是我和夜弥丝终于赢了命运一回。”
乌若涅尔冷笑，悄无声息地在星空中行走，气流将他的衣摆吹起，刮落了几颗不显眼的晨星。
他凝视了一瞬，将星星握住，转身去往了夜弥丝的身边。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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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魂光重新汇聚。
夜弥丝怔松地看了一会儿，眼里豁然爆发出了极亮的光彩，她救下来了……她终于也能救下自己想要留住的人了。
“西娅……”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想要查探眼前之人的灵魂，却忘记了自己也处于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那句言灵几乎拿走了她全部的神力，以作为颠覆的代价。
身形一个趔趄。
屋内已是震惊到失语的魅魔们恍然回神，下意识要搀扶住因脱力即将跌落在地的夜弥丝，他们的态度放得格外恭敬，不复以往的轻佻和引诱。
权柄就是神的代名词。
在他们看来，拥有权柄的存在就同等于深渊至高无上的魔神冕下，不管恶魔们暗地里怎么想，明面上就需尊敬，不容亵渎。
只是眼神中仍含着些渴望和艳羡，作为阿格拉娅以礼物的形式送来的魅魔，他们早已不对权柄有任何的期望，只是想着如果有一天能被大人物们看上就好了。
然而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
乌若涅尔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的“权柄”，几乎是在他踏足地面的一瞬间，周遭的时间就开始诡异地缓慢停止。
直到他用力地搂住了夜弥丝，让她的跌落顺势落到了自己的怀里，墙上挂着的壁钟才继续晃晃悠悠地摇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