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先是把这座城市建立的起源介绍了一遍，然后话题转到了雕塑之上，“全知之书，我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夜弥丝，如果你有想要询问的问题，也可以问祂哦。”
夜弥丝柔和道：“谢谢老师，我并没有什么想问的。”
她的眉宇间隐含着一丝忧愁，又带着新生神祇特有的生机勃勃和令人厌烦的愚蠢和想当然的天真。
真是令人作呕。
海兰特皱了皱眉，脸上却维持着那副好老师的模样，毕竟眼前这位女神也曾是祂的作品之一。
忽然间，他冷不丁问道：“那夜弥丝，你身上的神力是怎么回事？”
他能察觉到她身上作为夜之女神的神力已经逐渐不纯净了，斑驳地就像是夹杂了某些他极其厌恶的东西。
海兰特有种自己的作品被玷污的感觉。
毕竟夜弥丝融合夜之女神的神格，可是他一手缔造的后果，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眼中的天真彻底熄灭的场景了。
夜弥丝面对这样的恶意当然不是全然无知。
她竭力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反胃感和想要弄死海兰特的心情，平静地说道：“老师，我觉得夜之神格与我并不匹配。”
“……是吗？”海兰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所谓的学生，心绪起伏不定。
她竟然敢反抗我的权威，不过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可怜又可笑的傀儡！
就在他想要发难的时候，夜弥丝眼睫微垂，手掌摊开露出了一颗散发着奇妙光辉的晨星。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眼中含着奇异的微笑：“老师，这是命运给予我的指引。”
即便是您也不能违背命运女神的旨意。
夜弥丝没有想到，乌若涅尔送给她的礼物竟然在此时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同时深渊意志地肯定也给予了她立足于世的锚。
起码让她在听到那所谓的真相时，不至于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谁要摧毁她的意志，她便予其一场挫骨扬灰，如此她才能心安理得。
海兰特神色不定，说实话祂也并不太理解命运那个疯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的确没有一位神明可以逃脱命运裹挟着的伟力。
他深深地看了夜弥丝一眼，咬牙切齿地笑道：“好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学生。”
不过没关系，他即将得到一个最好的作品了。
想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夜弥丝，你送了老师这么一份大礼，我很是感激，所以老师决定也要送你一份大礼。来了这么久，你还没有见过兰登吧。”
“那么夜弥丝，你想要见他么？”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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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弥丝沉默了半响，缓声道：“海兰特，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海兰特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蚂蚁对大象在无能狂怒，听起来就无端令人发笑。
“别这么见外，老师很开明的。作品与作品之间也是需要有所交流沟通的，你们的存在就是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源不断的灵感啊。”他赞叹着，翻来了手中的书。
空间迅速颠倒。
斥鼻的血腥味让她瞳孔微微放大，数不清的刑具堆积在墙角，染上了猩红的铁锈，更疯狂的是满地的破碎肢体。
它们来自无数曾经消逝的神明。
夜弥丝能感觉到脚底下踩着的是濡湿的血肉，海兰特站在她的身后，白色的神袍干净的像是降临于此的正义与审判之神。
可惜祂才是这一切的始造俑者。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海兰特笑道。
他对夜弥丝脸上将露出什么表情很是感兴趣，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反馈，只得到一句轻柔地泛着冷冽杀机的低语。
“海兰特，让你逃窜在外真是我的失职。”
她幽深的瞳孔让海兰特的心脏不由得收缩了一下，片刻后他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夜之女神不也只是他的作品吗。
他在害怕她？
开什么玩笑。
海兰特扯了扯嘴角，轻呵了一声。他越过夜弥丝向他的实验台走去，白色的袍摆溅起了无数的腥臭的血花，实验台是这个牢笼中最为干净的地方。
一具幼小的尸体横陈在上面，灰色的长发沿着台面的边缘凌乱地扑散下来，犹如数团干枯的稻草。
他俯下身，静静地看着这具美妙的试验品。
“居然还没死，真是命大的小家伙。”
海兰特旁若无人地感慨着，戴上了单边眼睛，轻飘飘地将实验体的大腿截了下来，顺手在地上翻了翻，挑选出了另一段合适的肢体安了上去。
实验体微不可闻地动弹了一下。
无人在意。
或者说只有夜弥丝眼睁睁地观看着这场贯穿了千年难以抹平的罪恶。
海兰特一边操作，一边对她诉说，严谨认真的表情与他身后的尸山血海交织在一起，荒谬到让夜弥丝以为自己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东西。
“夜弥丝，其实你也是从这座实验台上诞生出来的东西呢。可惜命运向我要走了你。并且清除了你过往的记忆，否则我绝对会比现在还要喜欢你的。”
“对了，你觉得这双眼睛怎么样？”海兰特举起了手里的一对“紫水晶”，细细地打量，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可是夜之女神的眼睛，当时我本来是想要留给你的。不过好在，你错过了它。”
他有些惋惜，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紫水晶完美地镶嵌在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之中，实验台上的尸体逐渐有了人形，夜弥丝所熟悉的人性。
她几乎有些不忍直视，想要阻止，可惜一切早已在过去成为定局。
说不清的愧疚感折磨着她的内心。
“夜弥丝，你愧疚吗？”
恍惚间，台上的尸体好似坐了起来，海兰特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他们的目光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发出了自己心中最为怨毒的呐喊声。
“你为什么不对我感到愧疚？！”
“留下来，跟我一起葬在这该死的过去，我就原谅你了。”
夜弥丝的目光一寸寸划过面前留着血泪的无数张面容，直到看见一个蜷缩在阴影角落里的孩童，灰质的头发掩盖了他的面容。
她的视线定格，艰涩地吸了一口气，血腥味在她的胸腔里翻江倒海，仿佛想将世间一切的不平和苦难通通都咳出来。
夜弥丝承认这是自己的罪过。
不过她仍然认为自己已经还清了，以付出生命的代价，血色的牢笼中响起了她缓慢而又坚定的声音，“我不会留下来的。更何况，你们真正想要报复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不是么。”
夜弥丝环顾了一圈，这里沉睡了太多太多不甘而又扭曲的怨灵了，它们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兰登的怨恨。
沸腾的怨火逐渐熄灭，却又再刹那间分外高涨。
海兰特顿感心情不太美妙。
他挥手将那些该死的冤魂压了下去，勉强地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言语之中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点阴沉：“好吧。那就只能请你去死了。”
想象着眼前之人即将惨死的下场，他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智慧之神对自己的力量有些足够的自信。
然而伴随着泡沫被戳破的脚步声，夜弥丝一步步地走到了海兰特的面前，他得意的眼神凝固在了眼眶之中，滑稽地令人发笑。
“为什么你能动用世界意志的力量？”
原来他惊恐的表情也一样的恶心。
夜弥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色厌倦地想到，神力裹挟着世界意志的伟力将他死死地碾入了地板的尘埃之中。
“因为想让你死，仅此而已。”
远在无数个世界之外的海兰特忽然感受到了这一股莫名的危机，他疯狂地大叫着抓住身边的其余神明，祂们却毫不犹豫地迅速远去，生怕沾上了一身腥。
海兰特简直不可置信。
他回过头来与夜弥丝在遥远的过去相互对视，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必死局面。
死亡的恐惧之下，他抛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着的优雅姿态，像野兽发狂似的在夜弥丝的面前大吼大叫。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未来就不会再有他的出现了……他一个人类如何能承载智慧之神的神格，我这是在帮他……帮他……”
夜弥丝无动于衷。
她的屠刀已经为他而落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祂彻底结束这罪恶的生命。
“去死吧，海兰特。”
言语即为真实，代表着审判的屠刀从半空斩落，将祂的过去、现在、未来彻彻底底地碾成了尘灰。
智慧之神再不复存在。
做完这一切，夜弥丝静静地站在了尸山血海的正中央，那具尸体也沉默地倚靠在了台阶之上。
良久，她低低笑了起来。
白鸽在城市的上方盘旋哀鸣，却依旧无法阻止残酷无情的屠刀继续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