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回到地面上的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即将远道而来的朋友。
*
正如西娅所言，心软的女神会降临于此，然后把她的灵魂带走。
夜弥丝第一个想法就是把她带回深渊。
西娅兜兜转转没想到自己还是回来了，恢复了年轻的她稀罕地将自己的脸摸来摸去，在深渊的主城中兴奋的游走。
就像回到了快乐老家一样。
一路上她们碰上了很多熟悉的恶魔，他们试图上来打招呼却又被夜弥丝身边那个男人吓退，那滑稽的表情毫无疑问把西娅逗笑了。
夜弥丝无奈地拧了他一把:“你把自己的气势收一收。”
乌若涅尔猝不及防，嘶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他始终耿耿于怀自己回到深渊的第一天，那些恶魔们明明看见了他们伟大的魔神冕下的存在，还要不识好歹地凑上来试图亲吻夜弥丝的手背。
其中有个名为海瑟安的存在最为讨厌。
红发的女性恶魔目不斜视地跟在夜弥丝的身边，神色警惕地盯着他，试图用目光告诫他自动远离。
仿佛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一样，然而他不就是情难自禁地亲吻了一下好不容易得到的心上人么，她至于露出那样一个天崩地裂的表情，一路以来恶狠狠地跟防狼一样防着他么。
偏偏夜弥丝对她颇为纵容。
纵使乌若涅尔有满腹的委屈，也只能在她安抚的目光下别别扭扭地咽了回去。
西娅早就放飞自我，跟着魅魔们大开眼界，做了一百多年的女王，她总算感觉自己从王冠中活了过来，从无尽的权利和义务中解脱了出去。
“说到底还是魅魔们长得好看啊。”西娅心满意足了，完全把她几百年前的老情人抛之脑后。
趁着海瑟安没注意，夜弥丝飞快地给了乌若涅尔一个安慰的侧脸吻，好让他这一路安分一点。
乌若涅尔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他避开海瑟安的目光，像小狗一般凑到了夜弥丝的面前，红着耳尖用尾巴一点点地绕着她的手臂。
夜弥丝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脸颊也不由得染上一层浅浅的绯红，她咬了咬牙，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生怕被人听见:“回去再说，等回去我再……”
海瑟安揉了揉尖尖的耳朵，轻飘飘地走远，恶魔的听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出色，不过想到自己还能重新见到女神，这或许就是对她而言最好的新生贺礼了。
她把独处的机会还给了他们。
夜弥丝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乌若涅尔勾引失败，只好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指尖绕着她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圈着，神色专注而认真。
直到夜弥丝发觉对方太安静了，她侧身回首，才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编织着她的长发，两人的发丝如水般交织在一起，弯弯绕绕地披在身后。
夜弥丝心平气和:“你在做什么？”
乌若涅尔并指划过，发丝簌簌垂落，他握着那截断发，神色无辜。
他迟疑了两秒，乖巧回答:“啊，我只是想到该为阿洛尔制造什么样的身体了。”
阿洛尔。
那个身为傀儡的小恶魔从他的手中作为礼物而诞生，如今乌若涅尔和夜弥丝也将赋予他全新的生命。
这会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子嗣。
夜弥丝目光落在了他的手心，忽而神色笃定地问道:“你想让他成为一个女孩子？”
乌若涅尔眨了眨眼。
他确实这么想的，成为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至少夜弥丝会更喜欢它，毕竟她也更喜欢西娅，喜欢海瑟安。
最重要的是——这样她喜欢的男性就只有他一个了。
夜弥丝抚了抚自己凌乱的长发，目光无奈:“这，你有问过他自己的意愿么？”
乌若涅尔:“……”
夜弥丝噗嗤笑出了声，与小恶魔独自沟通了一番后，睨了他一眼，柔和道:“你该庆幸他是个不会告状的好孩子。”
乌若涅尔无辜的表情僵硬了。
夜弥丝却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一缕断发，手指翻飞，用神力继续编织，直到它们彻底融为一体。
她摊开手心，两颗不同颜色的宝石相互依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管怎么说，除去她们，我最喜欢你。”
她笑意盈盈:“你觉得它们做眼睛怎么样？”
黑与白。
神秘而又融洽。
乌若涅尔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句:“嗯。”
阿洛尔早就按耐不住，扒着他的肩膀，头颅往前探，乌若涅尔烦不胜烦，干脆把它举起直接凑到了宝石的面前。
它发出一声惊呼，爱不释手地将两颗宝石翻来翻去，随后手指紧张地攥在了一起，嗓音羞涩:“我很喜欢……母神……父神……”
乌若涅尔不耐烦的举动滞住，差点手抖将它摔了下去，他目光闪烁捉住它的衣领，动作却轻了许多。
夜弥丝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抚摸了下它的头顶。
就在这时，玩够了的西娅踩着黄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眼神流转在夜弥丝的身上，或许也分了一些给她旁边的人，只听她兴奋地说道:“我决定了，夜弥丝。”
她要转世做一个恶魔。
这样她就能拥有悠久的生命，还能再次回到陆地上去看她一手建立的晨星帝国，还有跟她做了一辈子笔友的苏亚娜等人。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能活得更长久一些，还可以在夜弥丝回到这个世界时仍能看到她的存在。
夜弥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来到深渊的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见西娅再次拥有自己的人生。而在那之后，她和乌若涅尔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们最终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灵魂的永夜之乡。
赛缪尔很早就在外面迎接着她们。
他似乎早就知道什么，并不意外地将夜弥丝和西娅引了进去，随后又彬彬有礼地退出，而乌若涅尔则是在外面等待着。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没有话可讲。
赛缪尔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对魔神冕下充满尊敬，他如今也正走在一条成神之路上，也因此更加理解了女神冕下的选择。
他从不讨厌夜弥丝。
或许他因为好奇也曾有过一点好感，但他清楚她的身边已经有了更值得她倾注目光的人。
而关于魔神冕下……所有大恶魔们都不知道他曾亲眼见过祂的坠天。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乌若涅尔不属于深渊，夜弥丝也同样如此。
“我记得你那时好像是想要吃掉我。”乌若涅尔突兀地说道。
赛缪尔从回忆中瞬间脱离。
他忘记了他是唯一一个和魔神冕下签订过契约的恶魔，只要祂有需要就可以随时察看他的内心以及掌控他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主动去迎接坠落深渊的夜弥丝。
在契约的约束下，他永远都无法违背乌若涅尔的命令。
塞缪尔指尖颤抖，没有回话。
乌若涅尔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我想起来了，当时的你太弱了，要是你再强一点或者等的再久一点，搞不好就真的可以吃掉我。”
毕竟当时他是真的没什么求生欲望，只要再等一两天，祂身上的神力就会全部散尽。可惜祂还是被深渊意志强制性地捞走了，只能一条黑路走到底。
塞缪尔神色扭曲，想起自己胆大包天想要弑神却怎么也弄不破祂一层皮，反而被祂一指弹飞然后屈辱的签下契约的狗屎命运。
乌若涅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不会解除这份契约。”
听到这句话，塞缪尔反而放下了心。
这意味着他还有用处，不会这么快被卸磨杀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恶魔来勤勤恳恳地维持深渊的和平，深渊里绝对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存在了。
“我本来是真想干掉你的，我讨厌别的恶魔觊觎我的珍宝，不过你还是有点用处，如果不是夜弥丝需要你的力量，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
乌若涅尔虚空捏住了下他的心脏，随手把玩了下，“你要知道我一向是讨厌那些一身反骨的刺头的。不过不用担心，你要是真成神了，这份契约便会自动失效。”
所以最好真的成神，也最好永远不要成神。
他漠然想起自己那个埋藏了许久的计划，如果不能赢下命运的赌局，他是真的想好让赛缪尔成神，然后帮助他夺取死神位格的。
然后他再借助死神的权柄脱离出去。
想到被他坑去外面帮他寻找死神踪迹的深渊意志，他轻捻下自己苍白的指尖，或许已经可以终止这个备用计划了。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某种程度而言，你已经自由了。”乌若涅尔言语冷淡，收回了自己对他的压迫。
赛缪尔:“好吧……感谢您的仁慈。”女神她真的不知道您什么性格么，他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