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一样纯净的双眼。
更惹人注意的是他头上顶着的一双小角，这是一个幼年期的恶魔。
他安静地坐在高高的桌子上，穿着考究华丽的服饰，随着头顶上方恶魔的摆动，细线拧着他的关节，控制他一下又一下抬动自己的手脚。
只有当他缓慢眨动自己雪白卷翘的睫毛时，才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活的生物，而不是一个僵硬的傀儡。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我们最后一件美妙的拍卖品，不需要出卖你的灵魂，只要你愿意付出金币，就可以把他带走。”
“无论是怎样虐待、玩弄，他都不会反抗，毕竟他只是一只精致漂亮而又可怜的恶魔人偶而已。”
底下最欢快的是刚签订契约的人类，他们迫切需要一只人偶来缓解自己不得不出卖灵魂的痛苦。
夜弥丝抿起唇，看到这一幕她有些难过，无论是弱小的被拍卖的恶魔，还是底下疯狂加价的人类买家，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弥丝，你要知道就连人类也有买卖奴隶的习惯，一个人类的奴隶，一个恶魔的奴隶，二者有何区别呢。”塞缪尔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不，是有区别的。
夜弥丝知道那是她曾在漫长岁月中想要守护的存在，是支撑她以神的身份走向如今的唯一意义。
不然拥有着人类灵魂的夜弥丝早就崩溃了。
塞缪尔撑着栏杆看着下方堪称疯狂的场景，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片刻后，他却喊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数字。
全场安静。
塞缪尔的声音便在这样的寂静中缓缓流淌，唯有夜弥丝可以听见。
他道：“夜弥丝，我一直想不通作为同样在黑夜中诞生的生灵，为何你却是这样一副温柔的模样，明明你的上一任都无限趋近于深渊，甚至差点坠落。不过也只有这样，你才是我认可的真正意义上的神。”
红色方盒被侍者捧了上来。
塞缪尔低头靠近了她，温热的吐息里充满了诱惑之意：“夜弥丝，要和我做一个交易吗？顺便附赠一个有趣的消息。”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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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弥丝明白与恶魔做交易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她了解塞缪尔，正如塞缪尔也了解她一样。
他从不会在她的面前提起无缘无故的事。
夜弥丝心想，所谓的交易不过是恶魔们出于本能的邀请，一个极致的诱惑足以让面对他们的人丢盔卸甲，堕落沉沦。
她承认自己无法拒绝。
塞缪尔附赠的那个消息对她来说可能并不有趣，但她莫名有种自己拒绝了说不定会后悔的预兆。
命运的警示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塞缪尔，你们恶魔说出的话总是真假难辨，我需要看到一点诚意。”夜弥丝抿着唇后退几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让她感到略微的不适。
尤其是那双幽邃的红瞳，它落在烛光中的幽影仿佛是一只要将她撕烂嚼碎的凶兽，充满了原始罪恶的野性。
塞缪尔轻笑，从顺如流地与她保持了一个绅士的距离：“当然，女神冕下。您要知道让恶魔们说真话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不亚于要神明诞生爱与欲。”
“不过，如果能获取您的信任，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恶魔可以无情的拒绝您。”
恶魔风度翩翩地从空气中取出了一只羽毛笔，笔尖泛着光洁的白色，圣洁的气息与身处于阴影中的恶魔看起来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神契之羽。
旧时代的诸神们以此来书写自己永恒不变的承诺与约定。
夜弥丝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它，因为在诸神最后的辉煌中，她也曾用这只笔许下了自己对人类永不抛弃的誓言。
只是后来诸神离乱，众神掌管的秩序转瞬间崩塌，与祂们相关的各种事物也消失在历史的虚幻中。
“没想到，它竟是落入了深渊。”夜弥丝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熟悉的旧事物却又令她感到些许的安宁，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塞缪尔，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信任、爱欲？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肤浅了，夜弥丝不认为塞缪尔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只为与她签订一份不平等的契约。
“夜弥丝，我只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就像你曾经站在诸神的面前孤掷一注地许下的那个诺言，只是或许它可能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恶魔出乎意料的直白。
夜弥丝询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承诺，以至于要动用神契之羽。
塞缪尔：“我们期盼有朝一日，您能真正的降临深渊。”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深渊与神国互斥，像两块永不相吸的磁铁，只有无限的趋近。
除非神明甘愿坠落，而这恰恰是夜弥丝所不能接受的事情，她没办法给出自己的回应，也绝不会坠入深渊。
“即使那个有趣的消息关乎光明，您也不会为此而在意吗？”塞缪尔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仿佛将平静水面下波涛汹涌的暗流全部掀翻了出来，“神也会消亡吧。”
他的语气遗憾而戏谑。
夜弥丝马上意识到，诺因出事了。
“塞缪尔！”
英俊的恶魔无所谓般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他漫不经心道：“光明神啊，祂太偏激了，无数深渊里的生物都恨不得祂立刻陨落，想必你们人类中也有不少异端都曾这般想过。”
夜弥丝已然无法观测到诺因的现状，唯有神域中代表着他信仰的光点肉眼可见的晦暗了起来。
只是在那由信仰交织而成的光影长河中，烈日一般耀眼的光芒即便衰颓也依旧煌煌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三位人之子们都曾信仰女神。
哪怕是在登上神位的如今，他们对夜弥丝的信仰也从未改变，是悬挂于祂神国无尽夜幕中最明亮的几颗晨星。
夜弥丝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心底燃起，暴涨的神力迫使塞缪尔也不得不严肃起来，双方对峙着差点撕碎了整片异空间。
灵魂惊慌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在这一刻他们都只能紧紧地缩在一起，目光惊恐地看着上方两个挥手间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伟大存在。
塞缪尔幽幽地开口：“夜弥丝，我可没有参与魔鬼大公们对光明神的围剿，相反我把这个隐秘的消息唯独告诉了你。如果他们失败了，我可就要在深渊过上一段并不怎么舒坦的日子。”
身为恶魔，他觉得自己在女神面前都不复以往的狡诈，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狡诈之心都在隐隐作痛。
夜弥丝的手微顿，在无可奈何的僵持中，她缓缓握住了那悬浮在半空的神契之羽。
“塞缪尔，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交易。”
塞缪尔注视着辉光下的女神，忽而理解了为什么魔神冕下平静地说完那段充满讽刺意义的话后，又意味不明的说出了与之截然不同的一段话。
“温和仁慈的神明总会死在祂们愚昧而又疯狂的信徒手中。”
“但如果祂愿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灵都会不自觉地迷失在黑夜的温柔中，希冀成为祂最忠实的子民，栖息在祂永恒宁静的神国花园，直至灵魂的覆灭。”
“可惜这毫无意义。”
夜弥丝并不把这个交易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这个承诺永不会实现，正如塞缪尔的言语里也只是希望。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从恶魔的口中得到了准确的地点后，夜弥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她甚至忘记了之前一瞥而过的恶魔人偶。
红色的方木盒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塞缪尔一边打量着里面无知无觉的人偶，一边慢条斯理的卷起刚签订好的神契，金色花纹下隐约浮现出一句古老幽邃的恶魔语。
“当神落下第一滴眼泪时，深渊便会成为祂最终的归宿，期待您的降临，亦或永不相见。”
塞缪尔看到了这一行文字，心中大撼。
这是被某位魔神提前镌刻在神契之羽中的遗笔，只为在某一刻遇上它真正应该等待的那位存在。
可惜夜弥丝太心急了。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命运的脉络早已浮现出它狰狞的一面，那是一切宿命的终点亦是她命运的起点。
塞缪尔静默了一会儿。
他这才发现恶魔人偶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神似那位永眠的魔神陛下，他突兀的勾起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看来连你也不一定能得她欢欣啊。”
女神早已忘却，唯有冰冷的死物永存。
塞缪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偶从高台上坠落，恶劣道：“只有死去的魔神才是一位合格的魔神，不是吗。”
身后是无数高高举起的贪婪之手，人偶清澈纯净的红色瞳孔里倒映着来自深渊最可怕的恶意，依旧是那么的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