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她忙摆手,“卑下可以自己挂。”
二龙戏珠的金丝绣,真是扎眼得很啊。今日的礼衣没有腰带,只有束胸,这人要帮她挂,可见用心险恶,令人不齿。
转身牵在胸口的绸带上,她又谨慎地追问了一句:“登台的时候,卑下可以摘下它吗?”
皇帝的视线在那香囊上一盘桓,因位置比较尴尬,很快别开了脸,“御赐之物,是想戴就戴,想摘就摘的吗?上回朕的那件斗篷被你随意剪了,朕还没有问你的罪呢。”
苏月知道这个话题可以不必再议了,便识趣地回禀:“陛下,我来了半日,好像该回去了。”
每次她借故要走,都会引得他不喜欢,“辜娘子很忙,比朕还要忙。”
苏月说不是,“卑下晚间要登台,得回去听从太乐令的调遣。”
身上有职务,倒也莫可奈何,皇帝还是体恤人的,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摆了下。
苏月连连谢恩,正预备告退,退了两步又站定脚,指指盘中的丝线道:“陛下,我能把这个带走吗?”
皇帝知道她的小九九,怕不是打算再编一根赠给裴忌吧。遂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贼不走空,来都来了,要不磕个头再退下?”
这下她不敢再打主意了,丝线不要了,头也没磕,趁他没有继续刁难,忙退到了凉亭外。
还是外面的世界舒爽,湖风扑面,天高云淡。苏月松懈下肩背,长出了一口气,但低头看见胸前挂着的香囊,顿时又觉得很为难。这东西绣着龙,是御用的物件,就这么回去,必定被追着调侃。
可她不敢摘,怕那个小心眼的人寻她晦气,中晌刚处置了开国的功臣,不在乎多处置一个她。
好在她有急智,躲到背人的地方,把香囊塞进了抹胸里。因为有丘壑,表面看来一点都不突兀,这下可算两全其美了,忙整理衣衫抚抚鬓发,快步赶回了避风台。
第27章
进门就听颜在追问:“怎么样, 陛下为难你了吗?”
苏月说没有,“只是召过去闲话家常了几句,陛下说四月里各州郡敬献了女郎, 太后留下十二人调理, 将来要送进掖庭侍奉他呢。”
颜在的反应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 “后宫中有美人了,陛下是不是就把前尘往事放下了?”边说边叹息, “我原本还指望你当皇后,好好改变梨园乐工的命运呢。”
苏月忙捂她的嘴, “快别胡说, 被人听见了闹笑话。”
颜在扒下她的手,还是十分看好她,真诚地说:“没关系, 当不成皇后可以当贵妃, 只要能吹上枕头风, 记着一定替梨园子弟谋划谋划。”
苏月被她闹得没办法,信口应承, “好好好,我记下了。将来梨园也像国子监一样,乐工须考核选拔才能入园, 且入园有年限, 到了年纪可以自行决定离开还是留下。乐工不陪人饮酒, 不供人取乐,谁敢打乐工的主意杖责四十,这样总行了吧?”
颜在想了想, “再加一条,俸禄调高, 出类拔萃者能升迁,有官做。”
苏月失笑,“成啊,只要我能惑主,这些不都是小事一桩吗。”
颜在满含期望地望着她,仿佛她已经戴上了凤冠。然而再一看,不由“咦”了声,“你的掩鬓怎么不见了?”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苏月抿着鬓角支吾,“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也不知掉在哪里了。”
缺了一边,但愿登台的时候无人发现吧。后来大家遵从太乐令的指示调好了弦,闲坐在廊下等待晚宴开始,这时中晌分派在神仙宫,为内外命妇奏乐的云罗进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说见到汉阳长公主了。
大家还记得那回公主府上发生的种种,一听便忙打探,不知那位长公主近况怎么样。
云罗说:“显见地丰腴了,精神也很好。你们在仪鸾殿奏乐,没见到神仙宫里人来人往,太后借故召见了少府丞,说是有话吩咐,实则是引荐给汉阳长公主的。我还听人说起了葛驸马和皇婆母,说他们不肯离开上都,被彭王捆绑起来扔出了城。结果他们没眼色,仍旧带着葛家人在城内盘桓,陛下知道长公主受的委屈,要杀葛家母子泄愤,长公主心善求了情,最后打断了他们的腿,拿哨子船装着,运回余杭了。”
众人都觉得解恨,也庆幸长公主能有个好结果,但苏月的注意力全在哨子船上。
她追问云罗:“江南到上都的航运通了么?”
云罗说通了,“刚立国那会儿只许漕船通行,二月里商船也让走了,我上次去排岸司督察府上奏曲,听他们席间说的。”
就像连日阴雨过后,乍然见到了一缕阳光,苏月听了这个消息鼻子直发酸,心里隐约有预感,也许阿爹真的来上都了。
她一直记得阿爹的话,说会来救她的,但年前水路不通,穿州过府需要繁杂的手续,万一闹得不好便惹官非,即便再心急也得忍耐。年后就不一样了,一切恢复正常,从苏杭到上都不用路证,乘船就能通行。
阿爹肯定来上都了,即便还未入城,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她只需再忍耐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回姑苏。当然,是在权家大郎不作梗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