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沛沛和校长都会说这里的家乡话,大部分时候你是听不懂的。
你吃完饭后通常会承担洗碗的部分,大约是你洗碗洗得太眉开眼笑,雁子凑过来问你什么事那么开心,你只是笑着说这里很美,孩子也比你想象得要乖。
雁子有些无奈的摇着头笑着走了。
雁子不知道的是,你出发来这里的预期非常低,你是真的某一天去小卖部上班的路上看到对面的小学校门口拉开了横幅。
“下乡支教 传递梦想”
你带着早晨醒来的迷蒙走到那个横幅前面,横幅下甚至都没有人,而是你特地找了站在门口的保安,上午第一节课上课后才有一个老师走出来。
你向她咨询了支教的事,那个女老师眼睛都张大了。
“你愿意去吗,这次支教应该是去云南或者贵州。一般去一年,如果中途要回来可是要自己坐车换汽车再换火车才能回来的。”女老师说得很坦白。
“而且”她眯着眼睛认真看了你一眼,“你不是在小卖部工作的吗?”
可能是略微冲动了一些,可是这一瞬间,这条路似乎可以通向你想选择的方向。
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一个没有人知道苏望生是谁的地方。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甚至没有田阿姨的地方。
苏望生如果在那样的地方重新扎根,你可以长成什么样子?
年三十那晚使你明白,恐惧和限制是永在的,所以你能做的就是戴着镣铐一直往前走。住在田阿姨的屋子里,你不需要考虑房租,即使每月只赚四百元也足够所有支出。而如果前方只有你一个人独自行走,你发现自己空虚得害怕。
你想起小时候没有穿鞋子踩在田边,泥土又湿又糯的包裹住你的脚。太阳照在你身上,晒得身体暖洋洋的,你忽然想回到那样的地方,在那里没有城市方便,街边没有早餐摊,一饮一食皆要身体力行,可是这样反而没有时间乱想了。
你必须回到那些粗砺的土地里去,你必须让汗在额头和后背冒出,浸湿衣服和你焦虑的神经。这样你才能重新掌握活在这世上的真谛,即是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恩赐,人活着不是为了追求意义,意义就在生活中。
只是你苦于并没有这样可以去的地方,所以后来当支教的横幅出现时。你立刻就选择了申请,这是命运暗藏在未来的玄机,你必须勇敢的参与进去。
“我有师范学院毕业证的,没有问题。”你自信的看着女老师说。
她带你上教学楼办公室,让你填写了一张申请表,说大概两周以后会通知你。
三周以后终于有个老师去小卖部通知你申请已经通过了,两天以后在汽车站集合,会有车出发的。
那时你才意识到一切终于成真,你很不好意思的向老板娘辞职,感谢她半年多的照顾。
这事情有些突然的让你都来不及将家里好好收拾一遍,你拿了两个袋子装好自己的衣服,文具和书,将钱贴身存放在腰包里,就像你第一次踏足这个家时的匆匆,这次你也匆匆而去。
如果不是你一时冲动去填了申请表,那么按照你谨慎的性格,你是不会真的出发的。
可是人生总有些时候事情发生得刚刚好,选择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已经作出了。
汽车站的确有一辆大巴贴着写着“支教”的牌子,你上车后上面也只有不到十个人。
大巴开到广州火车站,你们换乘一辆绿皮火车的硬座,坐了两天才到南宁,然后又坐了接近三天的火车才终于到了昆明。
这时在车上的十来个人只剩下了四个,你们搭着小面包车,中途有两人下车了,只有你和小简坐到了最深最远的那间学校。
“大概是因为我在表上填的是服从分配吧。”下车的那一刻你对自己说。
无论如何,这里符合你的期待,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认识苏望生,你在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人。
总之,这里对你来说并不是“传递知识,播种希望的”崇高理想。
而是一步一步,重新扎根土地的机会,所以每一步都弥足珍贵。
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吃饭,这样的情况维持到了你在湛江生活的时候,换而言之,仅仅是听着别人在自己旁边说着听不懂的话,却吃着一样的饭已经足够让你觉得新奇。
洗碗的劳作也成为了一种享受,因为你总算,不是自己一个人。
无论怎么看,你都比小简更适应这里的生活,你曾经想跟小简聊聊她是为什么想来支教,不过她的性格实在寡言,你们总是聊不深入。
你想,时间会让一切慢慢变好的,你们总会熟识起来的。
只是一个月后,你等来的是她表示自己要离开的消息。
这其实很正常,从外省聘请的支教老师本就没有编制,虽然明面上会签署一份为期一年的工作合同,可是合同并没有强制支教老师必须完成任期时间才可以离开。
虽然你始终没有搞明白过小简为什么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可是获得和失去都是常态,你早就不再强求了。
雁子和沛沛显然比你更熟悉这样的事情,等你周六去办公室改作业时,沛沛和雁子已经照常开始了她们日常的工作。
而小简已经走了,那间平房里只有你住了。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坚持下去吗?”雁子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