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土营的方垒抚着肥而蓬松的肚肉,笑呵呵地打圆场:“莫要争吵了,咱们的初心都是好的,不就是想让底下的小将们学得更深入、更快嘛,不要着急,慢慢商议便是。”
唐曲向来不喜方垒,每每私底下都称之为笑面虎,因而并不太搭他的话头,反而继续找着不擅吵架的周修墨要辩论出个结果来。
方垒见此,眼睛已经眯着,里头却没有了笑意。
一旁始终未参与讨论的曹言树见到,漠然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的学识亦只比唐曲强上那么一点,平日里便愈发地努力。
所幸这时候赵婉已经到了门口,她轻敲了两下门框,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诸位将军久等了,通讯语言学这门课程,便由在下来与诸位共同探讨了。”赵婉笑盈盈地说着,瞬间便将课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打破了。
相比酸里酸气的周修墨,唐曲显然更欣赏他王兄弟这位一点都不迂腐的文人,见赵婉来了,忙丢开周修墨的袍袖,转而跟赵婉热情地打起招呼。
“王、嘿嘿,看来今后我老唐在课上也要唤王兄弟一声先生了。”他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点也不叫他兄弟为难。
赵婉笑得和煦:“无需客气,咱们该如何便还如何,上这门课,也都是重在探讨研究、改善改进,在领军这方面,我远远不及诸位有经验、有见识。”
她这么一说,几位将军心中皆极是熨帖。
本来嘛,知道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军师给他们授课,虽然大伙儿都未发表什么意见,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这么个年轻郎君,只怕是真正的战场都未见识过,平日里也就罢了,才华确实是很足,可这要公然做他们老师,却是让他们心里有些不太爽利。
但赵婉一开始便将此课定性为互相探讨修正,这便让众人无形之中打消了那点子疑虑与不满。
赵婉见众人已经做好“探讨”的准备了,也不端坐于讲台之上,而是示意几人围坐一圈,开始正儿八经的开始这堂课。
“在旗语,作战、伏击时候的手语上,我知晓诸位将军都有一套自身用惯的方法,咱们这门课的目标之一,便是整理、整合这些语言,将之做成一套统一标准的形式。”
赵婉并没有打开她手中带来的教案,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似有不妥。”方垒缓声说道。
他见着赵婉望向自己,以为对方不满自己反对,忙又说道:“还望王先生见谅,实在是咱们五大营,各自都有各自的旗语、手语,无论是咱们几个老的,还是下头年轻的,都用惯了自己营中的语言,如今贸贸然要改,只怕大家都不是太容易接受。”
他觑着赵婉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并未恼怒,又道:“何况如今时间紧迫,再过不久,高兹必有动作,若那是咱们这新的语言,大伙儿掌握了个一知半解的,在御敌中出了差错,只怕这责任咱们都担当不起。”
赵婉扫视一圈,见剩余几人也都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笑道:
“方将军所言很有道理,只不过,不知将军想过没有,咱们虽分了五大营,但归根结底,五个大营都同属于云家军。
若哪一日众军联合作战于沙场,彼军失了旗手、失了千总、百总,余下的兵便因看不懂其他营的举止语义,而去乱成一锅粥?”
方垒面上的笑容一顿,他道:“此前倒是不曾出现此等情况,无论如何,总归是有同营的旗手、兵头的。王先生所言,乃极端之又极端才会有的事情。”
赵婉点头,正想再说话,一旁的唐曲便不耐烦地插嘴道:“还是统一好,如今便是我赤火大营内部,在此事上也尽有不同之处,我看早该统一了。”
有他这么一支持,周修墨便也露出赞同之色,他原本也有如方垒一般的忧虑,想仔细想想,此事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若总想着难、怕出事担责,那便什么也不要变动了,不改变便是最稳当的。而既然云家军要奋起而飞之,便避免不了各处都要改进。
方垒解释道:“唐将军勿着急,我并非觉得此法不行,而是因着眼下时局特殊,要改,也不是时候,恐怕兵丁们一时难以学会,平生事端。”
唐曲瞪着眼:“那你说啥时候才是时候?”
不等方垒回应,他又抢着道:“我老唐这等愚钝之人,也敢说只要王先生肯与我等筹划个清楚明白,无需几日,我便能学会,再多几日,便能运用自如。
难道底下的兵丁们,各个儿都愚蠢不堪,连我这把年纪人的记性也比不上吗?若真这样,不如将这等蠢人遣散归家算了,也好过在军中制造麻烦!”
经他这么气冲冲地一说,方垒还能说些什么,他只怕自己讲一句,对方便有百十句等着辩驳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垒笑了笑,拱手表示:“唐将军说得是,是我想岔了。”
唐曲冷哼一声,继而目光灼灼地望着赵婉,俨然有邀赏之意。
赵婉唯恐他表现得太明显,让方垒以为是她二人在打配合,只得干干一笑,又问其他人:“不知诸位可还有疑问,尽可提出来,咱们好生商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