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连绵的雨水、合适的温度,正是致病的菌丝疯狂成长的绝佳机会。
近来雨水多,昼夜温差又大,白日里尤冒着热气,晚间却凉快得很,可不就让这些看天生长的作物遭了大难么。
若是不尽早解决,只怕很快这病便要蔓延至整个土豆地了。
她想到这层,也不动声色,肃着脸跟着老盛便来到了田间,云前则带着两个随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不时警惕着周遭的风吹草动,按在腰间刀上的手更是不曾放松过一点。
偌大的军屯分为了不少不规则的块状,分别种着些不同的作物,朝着远处看过去,斑斑澜澜地各种颜色排得不甚规则,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这片地从开荒到种植,并没有耗太多时间,边军营的人太多了,便是一人一锄头,也能极快地将这大片的地给清理好。
但也正因为其速度快,当初又赶着下种的时辰,这些活儿便有些粗糙。
至少种植土豆的这块地,便设计得不太合理,不仅土地未翻得疏松些以至于很多都是结块的,用于排水和行走的垄沟起到的作用也不佳,此时那垄沟处泥泞不堪,哪怕是上一遭的水已使法子排走,很快便又处处都是大段大段的深水了。
一阵风携着湿意吹了过来,一股腐败之味便充斥于两人的鼻端,正是土豆叶片湿烂产生的难闻味道。
草倒是拔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军屯里,不见一根多余的植物。
当然,最主要的不是这个,是菌丝繁衍过快,而这个时代又没有化学制造出来的农药制剂,便有些不好弄了。
但庆幸的是,赵婉对晚疫病比较熟悉,现下她已通过观察叶片与土豆确认了,土豆患的正是这个在土豆生长培育中最普遍的病害。
老盛原先心中十分愤愤,生怕这年轻郎君对着他辛辛苦苦日夜照看的土豆地胡乱诊断一通,但见着赵婉蹲在地里查看叶片、块茎的姿势像是做过无数遍似的,便又相信了几分她的能力。
他觑着赵婉的神色,见她久久不言,心里着急起来,不由得小声问道:“不知郎君可看出甚么来了,这土豆,究竟何以变成了这样啊。”
想着这可是头一茬种植,若是全死了,可就无颜面对小侯爷了!老盛便又焦急地搓着只有寥寥几根手指的手:“这可如何是好,眼见着马上便要有收成了,将士们都盼着食这一茬的土豆呢,我老盛可要成了罪人了……”
赵婉听着他语气里的惊慌,利落地站起来拍拍手:“盛老伯也无需太着急,便是土豆真都未种出来,也不是你之过。
土豆患的这病我已辨明,虽是不好治,但好在你汇报得及时,咱们还有机会能挽救剩余的植株。”
老盛浑浊的眼睛一亮,忙跟在赵婉身后,又不敢跟太近了唐突了贵人,只讷讷地张张合合着嘴巴,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倒真不是怕被上头怪罪,本就一介残人,能得侯爷家垂怜,先是让他在庄上种地,如今又让他负责看守这片地,他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赵婉知他心急,便耐心地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这病种,乃土豆从去岁那一茬收成中便暗暗隐藏于其中了,正是因为近来多雨,水分多,早晚又凉热交替,便给了这病种机会,让它萌发了出来并迅速扩大。”
老盛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此时此刻,他看向赵婉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这虽是个清贵郎君,却也是个能蹲在地里徒手去摸那病物的郎君呐,更何况郎君讲起这病症来头头是道,他是真为此前的猜疑感到羞愧。
赵婉却不管他这些千回百转的小心思,她看着这片已经腐烂了不少植株的土豆地,面色也不轻松。
“这排水之事还需找人盯着,你先找人将垄沟给挖规整些,引导着流水从地边上的大沟中排出……”如今
“多施些草木灰、淘米水、牛羊猪骨制的肥,莫要再猛施尿肥了……”
不远处的云前等几人听着赵婉正儿八经说着满嘴的黄白之物,而老盛更是努力记着,恨不得掏出些纸笔来写录,便忍不住嘴角抽搐,连按刀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赵婉尤在认真地叮嘱:“再买上些石灰来,均匀地撒上些吧。那些有病症的植株,都快些拔除,不要仍在附近……”
如今制作药物已经来不及了,她倒是知道菊花、五倍子等物的提取物可有效抑制此病,但这事儿只能作为课题之后交代给医护学院的人试试了,眼下,还得是快刀斩乱麻,以挽救剩余的土豆。
老盛点头,表示自己都将之牢牢记住了,等下便叫人逐一去做这些事。
知道这些土豆还有些救,不至于全军覆没,他高高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了点下来,望向赵婉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感激。
赵婉倒是颇有些愧疚,她空有一腔理论,在这啥也缺乏的时代几乎不能做什么事情。连小小的晚疫病,搁现代随便一个农民便能买对药品根治,在这里,却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好吧,这兴许还是挽尊之言了,事实上,她远离课堂与实验基地这么好几年,其实已经快将以前学过的专业知识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