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带着决然而去，而乔应年已经坐在了中军营帐，含笑听着下属清算战果。而战场上，仍旧活着的战士们在冰雪之中沉默着打扫战场，将还活着的伤员逐个抬回边军营。
已经有人带着激动的情绪告诉他们，快快回去，营中有热水！有热汤饭食！还有干爽而温暖的衣物！
是的，此时边军营已经如一颗灵活的琉璃珠子，彻彻底底地滚动起来了。
赵婉没有等到云舒，却见着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应年施施然进了营。作为云舒身边最信重的幕僚，云家军的大管家，她不得不摆出笑脸，迎接这位在关键时刻到底还是来了的青州总督。
诚然，赵婉十分怀疑乔应年并非什么好人。否则青州离御沙关如此近，他的军队哪怕是如乌龟一般爬过来，也该早便到了。
但显然，这人并不准备早早便介入云家军与高兹的战争。他如同一头冷静的豹子，隔岸关注着战火，只在最后关头率军来临。
但那又如何，若不是有青州军，今日御沙关的城墙恐怕是要轰然倒塌，说到底，云家军也只能咬着牙感谢乔应年，感谢他没有失约，肯伸出援助之手。
“雪景正好，不知在下邀王先生去观赏一番，先生可赏脸？”一番客套之后，乔应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赵婉看了一眼乔应年，不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么大一场战役堪堪完结，尚且不知高兹是否会卷土重来，他竟想邀自己赏雪？这是此刻该干的事情吗？
她还有伤兵需要抚慰，有阵亡的战士需妥帖安置，有战胜归来的将士们需照顾啊！她家云舒还在雪地里杀敌，没有回来啊！
“也好，边关的雪景，在下倒是从未见过。”赵婉将心中种种想法掩藏好，勾唇笑道。
两人却是径直攀上了城墙。
“原来乔大人想让一同赏的，是这般雪景么？”赵婉眺望着城墙下，无数被大学覆盖住的起伏，语气淡淡。
她知晓，虽然此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可这干净之下，却埋藏着无数残肢断体，无数刀兵血肉。
白色？岂能是白色？那分明是铺天盖地的红。
有兵丁爱惜地脱下手套，将之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唯恐挖雪时将之弄脏。有兵丁在雪地中不断穿梭，将尚余了一口气的同袍从雪中挖出来背回营。
他们无视这极寒的天气，只想多救一个，再多救一个。
赵婉闭了闭眼睛，眼眶发热，却始终没有变换表情。
“是啊，乔某人便是想邀请王先生，来欣赏一番凯旋之后的沙场。如何，比起其他地方处处精致的雪景，我边关的景，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乔应年目光幽幽，盯着下头城墙上一层厚厚的冰，笑道。
赵婉笑不出来。
在边军营时，她尚且能笑脸迎人，但此刻，在无数将士牺牲的地方，她的唇角如同挂上了千斤之力，一丝一毫都勾不起来。
“嗯，在下如今见识到了。”她侧过身，直直看向乔应年，“如今雪景也赏了，若乔大人无其他事，不防先回营歇息罢。青州军远来是客，此次又倾力帮助咱们云家军，御沙关，必定会好生招待贵军的。”
乔应年仿佛才发现面前这位传言中十分多智近妖的军师张开嘴也有獠牙似的，格外稀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半晌后，方轻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云家小子到底是如何找的这般厉害的夫人，运道委实不错。”
“什么？”赵婉警惕地问道。适才刚好下方打扫战场之人传来一阵骚动，将乔应年的声音给掩盖了下去，她未曾听清。
“没什么。”乔应年似笑非笑，别有深意地道，“在下是说，王先生着实厉害，若肯去我青州，乔某人给的待遇，必定比云舒要好很多。”
他补充：“我青州要什么有什么，王先生便是要填上的星星，咱们青州军，亦要为你摘来。你看，是不是考虑一下？”
赵婉直接愣住，显然当真没有想到，这乔应年竟然是来挖人来了！
“多谢乔大人好意，不过，在下再云家军也待得还不错，想要星星，小侯爷也是能着人去摘的，因此，目前并不准备换地儿呢。”赵婉垂着眸子，敷衍地说道。
乔应年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说什么。
他本也就只是掩饰一番自己刚刚的自语，当然知道想将此人弄到自己军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呵呵，除非这两人哪一日和离了，恐怕青州军方有那么一丝机会吧。
赵婉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是对方的想法轻易便改弦更张了，想必也只是客套一番，心里也松泛了下来。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城下，心道，云舒啊云舒，我可是为了你，拒绝了能为我摘星星的人呢。
想到云舒，赵婉又开始隐隐地担忧起来。
这人这次未免也太过冲动了，要知道阿兹恪部下哪怕已是穷寇，可即便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支如狼一般凶狠的军队。
许是看到了赵婉眼中的忧虑，乔应年难得好心地劝道：“不必担心，高兹军如今正是仓惶之时，只顾奔逃，平日的实力想必是发挥不出十之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