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有点不乐意听这个,谁也没讹诈他们,该赔的钱自己也付了。车主赶紧摆手让老婆少说两句,秦昇带着他们去看车,和负责接待的师傅简单交接了一下。
他拿了个夹子,上头有几页纸,检查完之后特意去后备箱的位置绕了一眼,对车主和他老婆道:“你们急刹了吧?”
“我们只是到十字路口转弯的时候点了一脚刹车而已!不论电动车还是机动车都要保持安全距离的喽,这能怪刹车吗?”
沁水不想让秦昇跟这大姐锵锵,本来想说是自己车闸坏了,又插不进去嘴,索性走到了秦昇背后去,动手戳了戳他。
“以为多大一坑呢,这点划痕也算轻的了,没出人命是万幸,你们还怕被讹?”他把手套顺手扔在后备箱上,指着前台的位置道:“去那边把信息一登记,看过明细之后就回去等电话取车吧。”
车主闻言应了一声,去付账了。大姐抱臂站在后视镜旁边,问沁水:“侬两个是不是认识啊?”
秦昇靠在一边的桌上没说话,沁水于是摇头表示他们俩并不熟。
“你们这里的人简直是,都向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受伤了是没错啊!但也确实追尾了,结果是警官也偏心、修车师傅也护着,搞得像是我们撞了你啦?”
“......”
秦昇压根没护着她什么,现在就在袖手旁观。车主拿着票据回来,象征性地问了问她的伤,就带着老婆离开。
钱也赔了,事也了了。秦昇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只纯黑色的卡西欧机械表,朝她昂了昂下巴:“我们快下班了,你回去吧。”
二人一起走回了刚才的沙发边上,沁水看了看那面被黑色机油染得斑驳的墙面,指了指墙上的插头问:“能让我充会儿电吗?手机没电了。”
秦昇探头看了看她屏幕,耸肩表示随便。沁水于是又坐回去,把手机搁在一边充电,用着秦昇的充电线。
“你怎么还在用苹果7,都更新到16了。”
他在没话找话,沁水听出来了,但就是笑了笑。
他把正在修的那辆皮卡简单收拾了一下,利落地脱掉工作服,整理起了桌上的工具。
沁水坐在沙发上观察更远处的那些师傅,大家陆续走到修理中心外头抽烟,工作服都挂在休息室门口的衣架上,没人收拾自己的工具。虽然没有围墙和工位,但大家都有自己默认的工作区,东西摆得顺手,懒得多此一举收箱子里。
但秦昇正在这么做。
那只巨大的风扇摆头,轮番吹着他俩。沁水抱臂靠在沙发上,头上的汗水也被吹干。秦昇终于收拾完毕,跟同事勾肩搭背的走去了外头抽烟。
十分钟后,她背着双肩包出去,在门口环视一圈,很轻易就在旁边一个住宿酒店的外头看到了秦昇。他刚把一根掐灭,墙角下头有五六个烟蒂,不知道是不是他抽的。
沁水冲他招手,秦昇穿着那件深蓝色的T恤走过来,伸手驱散随自己而来的烟味,从兜里取出一串车钥匙,问她:“这儿离车站地铁站都有一段路呢,我送你过去。”
她没回应,反倒把微信二维码递了出来,屏幕光线调到最亮,上头是个加好友的二维码。
“......”
秦昇没说话,拿出手机扫了。
他打着了那辆大众高尔夫,车里面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有内视镜下头挂了个小马驹。整车看起来保养得不错,仪表盘上显示跑了十万公里,是辆当之无愧的旧车。
他开车到了地铁口,但只是稍稍靠边,并没有停。车窗紧闭,空调凉快的甚至有点冷,沁水俯身在他手机导航上输入自己家的地址,用指尖敲敲屏幕。
秦昇看清路线,终于笑了笑,在前面的路口调了个头。
“反正不远,到饭点了,带你吃个饭再回吧。”
第2章 对秦昇而言,她可能只是个……
秦昇车里有一股很重的皮革跟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大概是在露天停车场里烤的时间太长,就连空调也吹不散这股味。
他把车开到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带沁水去了附近一家路边摊吃烤串。
这地方离市中心近,没拆迁是因为算古迹,后来打造成了全国有名的景点,老大的一片步行街,摊铺和人都特别多。
修车中心的师傅们经常点这儿的外卖,如果午休时长充裕的话也会开车过来简单吃点。这家店老板和秦昇很熟,就算烤串烤的已经七窍生烟,店里店外都坐满客人的情况下,也腾出手来给他打了个招呼。
店里头已经坐满了,他俩坐在路边的小矮桌上。每桌都离得挺近,沁水刚扭头看了看其他桌都点了什么,老板娘就拿着笔和点餐本来了。
她裹着头巾,体型挺丰腴,跟秦昇问候了两句,看来很欣赏这个小伙子,笑得苹果肌都鼓起来。
“还是给你先上点烤肉筋,后面烤好会一桌桌问的,随便加。”
老板娘笑意盈盈的,沁水盯着她的脸,也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姑娘想吃什么?我们这儿的烤鸡翅可新鲜了,来一串吗?”
沁水点了点头,秦昇跟老板娘说:“都别放辣椒了,她有伤吃不了。”
老板娘走了之后,沁水打字问他是不是本地人,秦昇说是。
他没什么口音,普通话标准,声音有点低沉,整个人都没散发着任何情绪。秦昇说他父母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离婚了,母亲再嫁到珠海,他当时被判给父亲,留在了这儿。
沁水耸肩笑笑,做了个简单的手语,说自己是隔壁市的。
“去年不是还给你们市评了全国文明城市吗?”他接过老板娘送来的烤串,问她:“你大学毕业了?”
沁水点头打字:“毕业一年,工作一年,但刚丢了工作。”
秦昇问:“你在哪儿上班?”
“很小的一个国企,你肯定没听过。”她敲字:“领导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服管。”
他握着橘子汽水瓶喝了两口,有点诧异:“你这样的还能不服管?”
沁水把撸下的铁签子摆在桌上,嘴里鼓鼓囊囊地对他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秦昇立即在脑中全自动塑造了她那副倔样,摆个臭脸,说什么也不能给回应。
遇到水平低点的领导,她肯定给不了人家情绪价值。
秦昇说:“你看着就挺倔的,不过好在没遇到性骚扰,我们厂之前有个前台小姑娘就总被上司纠缠,后来也辞职了。”
沁水收回那只拿烤串的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眉头,索性做嘴型道:“女领导。”
“女领导应该很平和啊,你还能被欺负?”
秦昇给她递过鸡翅,她没接,埋头在手机上狂打一通。“我嘴不甜,也不开朗,她每天都骂我,半个月前我被骂的有点上头,又不能顶嘴,就低血糖了,摔倒在她办公室里。”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又看了看沁水。
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起码秦昇是这么觉得。皮肤白皙,有点难以察觉的婴儿肥,头发也乌黑顺滑,被一点薄汗黏在额间,看着特别乖巧,但应该的确很犟。
不过这不是她活该受欺负的原因。
“你没跟家里人说?”
“我说了,但没敢说太多,他们也帮不上忙。你是第一个听我倾诉的陌生人。”
秦昇痞里痞气地笑了笑,大吃一口,调侃她:“请你吃饭了还是陌生人呢?”
沁水心情好了点,但心里总跟压了个大石头似的乐不起来。烤串没放辣椒,总少点滋味,但秦昇好像并无所谓。沁水本来想跟他说声谢谢,但插入这个词的时机太难找,她也不知道具体要谢对方什么。
“然后呢?”
她埋头吃着烤茄子,秦昇突然这么问,沁水挑眉不解,他于是解释:“你晕倒了,然后呢?”
原本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了。
沁水又是打了半天的字:“然后她叫来另一个同事,说给我家长打电话,让他们把我领回去,要么就打120,总之先把我从她办公室带出去再说。”
秦昇乐了:“叫家长领走?这是把你们当什么看了。”
他边吃边总结道:“还好你低血糖,要是就像我们那儿那个小姑娘一样憋屈着走了,那才吃亏。”
“我领了赔偿金,但那份工作确实不错,如果没有这场人祸,我希望一直做下去。”沁水道:“我很擅长,而且现在的工作不好找。”
秦昇貌似对这句话挺赞成的,闻言点头,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劝慰她道:“你还年轻,不会吃不上饭。”
“不过谢谢你请我吃饭。”
她这句话是用手语说的,很简明,秦昇也看明白了。旁边桌的顾客见她一直打字,又做着熟练的手语,都倾斜目光往这边看。秦昇早发觉到了,只是依然不介意。
“我一个人也是要吃的,没什么。”
俩人吃烤串吃得很高兴,肉食顶饱,沁水吃完之后坐着等了会儿秦昇。他结账的时候老板非要抹零,盛情难却,秦昇于是给他留了包烟,自己也从兜里拿出一根,顺手在炉边蹿起的火苗上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