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转身之际——
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巧看到了蔺照雪方才借着他的背,挂上去的微微晃动的姻缘牌。
左边写着蔺照雪的名字。
右边,却用簪花小楷,认真地写着一个名字。
不是李燕庸。
而是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写下“李总恒”,三个大字。
李总恒要离开的脚步顿住。
特别冷静一个人,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
李燕庸自始至终都不觉着蔺照雪会离开。
哪次,她不都是闹一阵,也就回来了。
可这次,李燕庸却迟迟没有收到蔺照雪的信件。
以前,只要他去远门,不出半月,蔺照雪就会送来家书,各种慰问。
蔺照雪向来是个爱写点东西的人。
用文字排孤苦,她想的多,是很爱碎碎念的人。虽唠叨聒噪,但心却一直是好的。
可这次,都已经十六天了。
早早超过了半个月。
蔺照雪没有送过来任何书信。
第十六日,入夜。
驿站的人都下了直,不会再有信件送来。
持心正吃着饭,却突然收到了李燕庸让他备好马车的消息。
持心一看天,这么黑还要去,心想这么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可却得知,李燕庸是要回京。
持心惊:“您现在回京,这差事还要不要了?”
“这次巡盐的差事多重要,您是知道的啊!”
他极力劝:“这次来岭南,就是为了和太子打好关系。”
“只待差事结束,立了功,您就能达成自幼努力的目标——当上宰执,位极人臣啊!”
李燕庸似乎没听见一般。
李燕庸应该是糊涂了。
明明距离宰执的位置,这个从出生便奔着的目的,只有一步之遥。
他只道:“走。”
第25章 第25章李燕庸“熹妃回宫”……
得知李总恒另有心上人,并且一直割舍不下——
蔺照雪确实有点郁气。
但要真论生气?
说实话的,犯不上。
蔺照雪对李总恒的喜爱程度,还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李总恒有点喜爱的苗头。
她不会压抑着自己,也并不想就此封心锁爱了。
所以想顺从自己的心,去接触。
仅此而已。
随时能把心收回来。
之所以今天去问李总恒,他还记不记挂他那心上人——
也是蔺照雪想看看李总恒对那心上人的态度,想看看他们二人是否还纠缠不清。
蔺照雪在李燕庸那已经吃够教训。
男人和其他的女人纠缠不清,那么,即便他人在你这里,可心也总会飘走。
他在你身边,甚至就坐在你的床榻上。
可你却只能看到他总往窗外瞧的眼睛。
你费尽心思提出的共同话题,精心雕琢讨他欢喜的话。
他也只是点头,应付了事。
外人都说蔺照雪太过于小气,但蔺照雪也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因为日子过给自己,相信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有别的女人横亘其中——
实在,实在是太心累了。
所以,如果李总恒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蔺照雪就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两个女人抢个男人——
为难他,为难另个姑娘,也是赤裸裸的为难自己。
蔺照雪不会再重蹈覆辙。
所以,在意的问题,一定要在感情开始之前就问清楚。
假以时日,膈应只是一时的。
等这股不甘消下去,人就平静了。
甚至等以后不在乎了,她还能赞一句:
李总恒是个钟情的人。
最后安静地叫他的心上人一句嫂嫂。
确认了李总恒心里还念着别人,蔺照雪心一横。
她没再耽溺于虚妄的暧昧氛围里。
李总恒甚至还没离开,她就已经抽离了情绪,麻利地搬过来高凳子,放在姻缘树下。
利落爽快地踩上去。
在李总恒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地把姻缘牌给扯下来。
最后,用了力气,把姻缘牌甩出墙外。
她真的是怕了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人。
谁料李总恒,这时候却突然动身。
鬼魅一般的身影,轻踏步,几个呼吸之间,便把朝着墙外飞去的姻缘牌截拦在手里。
李总恒挑眉,看向手里的姻缘牌。
上面写着:
蔺照雪,李总恒。
长存长依。
她只不清不楚地说了长存长依。
没说求姻缘,还是求兄妹情意。
有退有进。
毕竟姻缘树,不只求姻缘,也求官途,友情。
以蔺照雪对李总恒的依赖,就算成不了夫妻,她也希望关系不要完全疏冷。
最起码保持联系,能算上个点头之交。
李总恒那张线条冷峻的脸,肉眼可见地变柔和。
李总恒的冷漠和郁气,仿佛一瞬间就散去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姻缘牌:
“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这么喜欢哥哥?妹妹。”
蔺照雪火气蹭一下上来,上来就要把姻缘牌抢回来。
“得了,别叫我妹妹。”
“谁说得准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李总恒没等蔺照雪过来打人,就已经来到蔺照雪跟前,制住了她扑腾的四肢。
他顺势看了看她挂姻缘牌的地方。
她挂的姻缘牌,在李燕庸和丁焕花的姻缘牌之上——
特地挂高了好多。
李总恒恢复了眼底的点点柔色。
他认真地对蔺照雪道:“只有你一个。”
蔺照雪平静:“你确实只有我一个妹妹。”
李总恒纠正:
“不论什么身份,都只有你一个。”
李总恒在给蔺照雪解释。
*
时间过得挺快。
熙熙攘攘人世间,遇到的事多,但都会过去。
只要没死,都有新生。
哪怕蔺照雪在离开李府的时候,是妥妥的一具灰败麻木的行尸走肉,被吸干了力气——
但她苟活下去了。不断地把自己重
新塑造,生生熬过去这段时间。
李燕庸不在身边后,蔺照雪身边也有了新人。
她和李总恒之间,重逢、因为触碰,而心生好感、因为有了好感而互相猜忌、再到若有若无的试探、最后解开了误会。
一切都水到渠成。
时间会消磨一切,可能也包括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
蔺照雪发现,自己梦到李燕庸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她身体上,好像已经渐渐习惯没有李燕庸的温度了。
她和李总恒同在花前月色,享恬淡时——
甚至在想:
如果重新遇到李燕庸,她可以变得极为平静。
直挺挺地直着背,高傲得像只孔雀。
不再为李燕庸劳心伤神,泪渗透了锦被。
儿子在蔺照雪和李总恒走得越来越近时,也趁着休憩的时候,来到了蔺照雪身边。
儿子之前想跟蔺照雪前往边疆,坐上马车,是连李总恒都没有想到的。
太突然了。
蔺照雪这个当娘的也死活不同意。
她不能耽误自家孩子,坚持让儿子留在李府。
虽然她的娘家也厉害,但儿子是李府的嫡长子,没必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儿子这次来,却说自己脱离李府了。
蔺照雪心急。
儿子只是冷酷又现实地说:
“父亲和丁夫人迟早会再生,我留着,才是障碍。”
儿子:“这个事实,是娘必须知道的。”
蔺照雪突然想到了儿子只吃素食的场面。
会不会,是被李府苛待了?
蔺照雪又否认这个想法。
不应该,李府那些族老不是吃白饭的。
但儿子说得确实对。
丁焕花是李燕庸八抬大轿亲自求娶的人。
日后定还是会有孩子的。
立长立嫡。保不准丁焕花那个下三滥没人情味的父亲,会使阴险法子,加害于儿子。
最后,决定,儿子还是留在京中。
毕竟他已经过了童子科,还在东京有个官当,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放弃大好前途。
只是儿子决绝地住在了蔺照雪家。
不再回李府。
儿子特别有主见,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特别随他老爹。
*
因为李总恒做了假消息,大家都以为蔺照雪是去了边疆。
于是,李燕庸因着假消息,也来到了边疆,去找了城门守卫,甚至大半夜把纵情酒色的城主都请来。城主熬着两只大眼,连夜和他一起翻文牒。
近一年文牒的都翻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