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腰背挺直,语气郑重道,“当然有,姐姐,我们可以用旧宫充作那些死去的英雄们的英灵祠啊。”
“英灵祠?”落朝颜不曾听过。
【我只听过烧高香拜菩萨。】
少年认真的点点小脑袋:“百姓拜神拜菩萨,祈望神明护佑,无外乎是因为他们无能无力又不甘认命,渴求有人能解救他们。”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如此人间惨象,神明高高在上的俯视,世道仰仗无名之辈逆转乾坤。”
他神情坚定,胸有成竹的问,“陛下,你从萦怀郡一路北上,兵入上京,可记得满城百姓是如何待你?”
落朝颜的思绪随着他的发问,不禁回到当日进城情形,她眸色不明的盯着纸上黑字,仔细思量他字字句句,心里已然接受宿客眠的话。
百姓敬鬼神,高高捧起,奈何神明不识众生苦。
自来以往,从不是神渡世人,而是世人自渡。
或许会有人惧怕神明显灵,但不曾听说有人会怕保家卫国的英雄。
她很快想清楚此事利弊,选择将宿客眠的提议采纳。
听到她做出决定,宿客眠立马抛去方才的严肃,故意让落朝颜看到他打“坏主意”的小模样,“姐姐,我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使坏也这么可爱,我的小漂亮。】
落朝颜揉揉他的耳朵,示意开口。
【作者有话说】
女主拿的是甜宠剧本,但她依然是个病娇
男主前期对她而言是最特殊的漂亮花瓶
非常感谢宝贝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对不住
◎后来的兄弟,我的命也是命。◎
“末帝罪大恶极,自缢太便宜他了,”少年咬牙切齿,虎牙尖尖,“合该被世世代代唾骂,他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那么多的大英雄。”
少年转了转眼珠,大出一口恶气似的,说,“既然英灵祠已经有了,不如在祠里塑一座末帝跪地缚手认罪的铜像,遗臭万年。”
【跪地认罪的铜像……好!小尾的主意可比我找道士超度老皇帝入畜生道有用多了。】
【小尾既漂亮又聪明,我可真是慧眼识珠。至于娇气,倒也不算毛病。】
【美人合该娇气,我乐意惯着。】
女帝陛下满眼赞赏:“小尾,你这个主意真是出到我心坎儿里了。”
宿客眠抿抿唇,并不居功,似羞似怯的望她一眼,乖顺垂眸。
“姐姐不嫌我心狠手辣就好,我素来胆小怯懦,怕见生人,今日见姐姐皱眉苦思,实在心有不忍,才出此狂言。”
他盈盈抬眸,似有波光流转,假意嗔道,“也怪姐姐太过宠我,将我惯得不知轻重了些。”
“姐姐,”他说着神色忽然惧怕,寻求庇护般凑近落朝颜,“我这样可算是干涉朝政?”
未等她开口,少年眼神无助,手指轻轻缠上暗红袖口,语带戚戚,“姐姐,大臣上奏骂我怎么办呀?姐姐会保护我吗?”
姐姐不说话,姐姐犯迷糊了。
【……我知道小尾叫姐姐好听,但我不知道能这么好听。】
【没人告诉我随手捡个花瓶能把我哄成这个鬼德行啊?我承认他长得漂亮,可仗美行惑就有些过分了吧。】
【对对对,我宠的,我惯的。】
【大臣在我面前说小尾一句坏话试试呢?滚去挂城墙上!】
女帝陛下心里八万句话,面上仍是神情无波,愈发严肃的向宿客眠保证,“无碍,有我在,谁都不敢说你。”
正因为她的面瘫属性,宿客眠第二百三十四次庆幸,多亏有个读心外挂,否则他演得起劲,转头一看人没反应,直接当场心梗而死。
也不知出自什么考量,落朝颜接下来处理朝政没特意避退宿客眠,他感激大反派的信赖,也不负厚望的打起瞌睡。
没办法,看书就困的毛病改不掉。
话说回来,他,前男高中生,度过三年悬梁刺股废寝忘食的生涯,爱睡觉怎么啦?就睡!
身边没过多久传来一阵小呼噜声,落朝颜这次眼都没抬,接受良好的让天字士拿来毛毯给他披上。
之后有几位大臣进来汇报政务,不约而同注意到御座上的异样,无人敢置喙此举是否妥当。
毕竟那皇位上的女子,细论起来,干过更为离经叛道的事,眼前情形不足挂齿。
何况,相较她的能力,私德有亏,不算大过。
御书房灯火通明,宿客眠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都是因为光影晃眼,身旁女子姿势几乎没做变化,始终腰背挺直的奋笔疾书。
他再一次沉沉睡去前,想:这精神头儿,谁能干得过病娇姐。
沙漏里的两个小木人不知第几次弹出来击鼓,落朝颜思纣着停笔看过去,已至亥时。
她合起墨迹半干的宣纸,懒懒闭眸靠坐回椅子里,手搭在扶手边,食指中指交替轻点。
约莫小半会儿,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宣。”
话音落下不久,房门由外打开,穿着刑礼两部官员朝服的几人进来,音量自觉减小的行礼,半晌没被唤起身,几人挤眉弄眼的推脱出声。
直到有个大臣被迫推出来,战战兢兢的问,“陛下唤臣等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闻言,御座扶手边的指尖停下动作,女子缓缓睁眼,浅褐色眸底映着烛火,犹似林间斑纹巨虎捕捉猎物的眼神轻飘飘扫向房中,大臣们愈发惶恐。
房中缓缓响起上首的发问:“礼部何在?”
礼部官员忙不迭膝行上前两步:“臣等愿闻陛下教诲。”
落朝颜摆摆手:“无甚大事,朕召你们前来,是想说说登基大典的事,你——”
她话没说完,礼部尚书赶紧接过话,生怕被怪责办事不力。
“陛下,臣等已在筹备,最迟……最迟下月便能准备妥当!臣……臣,”礼部尚书急急抢话,说到半截,却结巴不住,说不下去。
大典筹备一事,礼部已经竭尽所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天晟上上下下要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他们想从户部手里抠出点银子比登天还难。
无论陛下有多体恤民生,而今登临帝位,该有的体面到底不能少。
礼部尚书左思右想,最终“臣”不下去,视死如归的哭喊道,“陛下,礼部筹不足钱呐!臣愧对陛下啊!”
落朝颜:“……”
根本不给说话机会,急了就哭,怎么,都知道我见不得人哭的癖好了?
她沉沉叹气:“你倒是让朕说完。”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儿,礼部尚书觉出她并未动怒,迅速收起哭脸。
可是听完落朝颜的话后,礼部尚书顿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复。陛下竟然决定不办登基大典,并将其推迟到与遥遥无期的立后大典同时举行。
他嘴里那句“于礼不合”在舌尖来回打滚儿,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能让历来信守礼教的礼部尚书如此为难,足见天晟当下情况捉襟见肘。
落朝颜一挥袖子,拍板定案,“无需多言,照朕的吩咐传下去。”
礼部尚书“陛下圣明”喊得震天响,心中无奈又自责,领着礼部官员退出御书房。
接下来,是刑部尚书听旨。
“将狱中所有犯人案件重新审理,冤屈者无罪释放,若有才能,你可举荐给户部;罪大恶极者叛苦役,充去修筑河堤;罪责不大不小者,观其品性心性,再做定夺。”
刑部尚书虽心里已有准备,仍未想到陛下心胸如此开阔,他原以为会将所有犯人一律充作徭役,想来,是他狭隘了。
朝臣私论陛下时,或多或少会提她“私德有亏”,再多的却不说了。
其实并非他们揪着陛下私事不放,实在是她,没有别的错处可说。
念及至此,他忽然领会了那群跟着陛下从萦怀郡走来的将士们,士为知己者死,臣为明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刑部尚书重重跪地接旨,语气热切,“陛下圣明!臣,遵旨。”
宿客眠先是被礼部尚书几嗓子嚎哭惊醒,快要睡过去时,又被刑部尚书震声谢恩吓一激灵。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所见皆熟悉景象,思绪渐渐回笼,时常上课被叫醒的男高中生,心态平和的不可思议。
他眨眨眼睛,视线移向女子,不出所料挺直着腰背。
不懂,我都睡好几觉了,这姐精神奕奕得仿佛能再战三天。
活人真牛逼,我尸体有点不舒服,继续睡了。
说摆就摆的男高中生卷起毛毯,捂着脑袋开睡。
他的小动静丝毫没有被落朝颜错过,然此刻政务繁杂,她没有心思去逗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