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关公子的身世,”玉壶春停了片刻,试探的看向落朝颜,语气放轻着道,“玲珑卫传来消息,上京并无一家宿姓的富商。”
闻言,上首女子面色无所变化,似早在预料之中。
落朝颜翻至下一页,红唇轻启,“说说渡氏。”
“古琴流云历来是族中嫡长子身份的象征……渡清河乃旁系嫡子,身份本就不匹配,族长却力排众议,将琴予他,约莫是希望能助他夺得陛下青睐。”
“渡氏与上京世家牵涉不大,倒是族中出过几位皇妃,”玉壶春说着,回想般道,“可凡是地方显赫世家,家里有过皇室姻亲的子女不在少数。”
如此说来,渡氏族中出过皇妃,似乎并不稀奇。
上首之人徐徐看着,视线忽而停住,道,“我见纸上写渡氏和宋氏有些关系。”
“宋氏当家主母娘家是上京的秦氏一族,亲弟娶了渡家嫡次女。”
将玉壶春的话在脑海里思索片刻,落朝颜做出总结,“那算起来,宋家渡家秦家都是亲戚。”
玉壶春道是,说起宋家,自然要提到前不久的毒药栽赃。
她道:“宋泊亭那日所说并无丝毫隐瞒,属下等查探宋家的人际往来,不见有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行迹无踪,除过他们,落朝颜想不到有谁能在天字士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落朝颜面如冰霜,语气狠绝,“娥女怨的出现,药神殿决计脱不了干系。”
纵使她五年来明里暗里烧毁不少药神殿的医书,围堵药神殿的出口,那些恶心如跗骨之蛆的东西,仍不怕死的像瘟疫般妄图散播各地。
何况,既知她如今在上京,便是天罗地网,他们定然也想来闯闯。
“陛下,美人来了。”门外响起日月卫的通传声,打断了她奔涌的思绪。
落朝颜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心绪已然平和,“去查,三家都要查。”
玉壶春连忙道好,正欲退下,又惴惴问道,“小姐,药神殿那边?”
“云中城的寇匪祸乱不简单,我先前派去个小将名叫裴折若,带一队人跟她汇合。”
她说到此处稍稍停顿,平静的语气顿转,话里遍布杀机,“凡药神殿徒,卿必杀之。”
玉壶春肃目跪地,坚决道,“属下遵命,定不负小姐所望。”
衣襟前袍烛龙半睁眼眸,尾身游曳,交绕后背龙首,赤黑堕入暗渊,房中随即传来陛下淡然的语调,“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落朝颜第二人格——满级pua大师(专门给自己洗脑的那种)
非常感谢宝贝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捍卫男高尊严
◎活了十八年的初吻送出去了!◎
门外犹豫两息,缓缓探进面覆轻纱的美人,穿着侍君位份的常服,瞧着身量尚未长开,眉眼可见稚气。
落朝颜不禁露出探寻的目光,眸中划过疑色。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尚未离开门口的美人下意识抬手遮住自己的脸,顿了会儿,方弱弱开口,“陛下,奴并非有意惹眼,实是脸上伤势未愈,才出此下策。”
伤势未愈,落朝颜盯着美人眉眼又看了半晌,终于从脑海里找出他的名姓,“秦将年,你是前些天那个挠烂脸的侍君?”
听到她笃定的说出他名字,秦将年神色怔愣一刹,回过神后直点头。
落朝颜视线在他轻纱上打量,神色平常,“脸还没好?”
秦将年抚着自己的脸,低低道,“回陛下,季叔开的药,奴每日都吃,伤痕已经好些了。”
“你过来,”陛下示意他走近,“朕看看你的脸。”
见他步履小心的走着,落朝颜接着道,“从前没见过你,今日是头一回来这?”
一问话,秦将年便停下来,有板有眼的说道,“回陛下,御书房陪驾有轮值表,奴脸烂的那天恰好轮到。”
“因着烂脸,季叔让奴先养伤,所以领卫将奴的值班日往后倒了几日。”
落朝颜恍然道:“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秦将年渐渐挪到御案边,离得近了些,落朝颜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挣扎,手放在耳边犹豫好半会儿才摘下面纱。
落朝颜做好他脸上布满未愈才合红痕的准备,不料面纱褪下,素白小脸印着几道模糊的淡红印记,正正聚在两颊,并不可怖,倒是增添几分颜色。
她望着两团淡印,想起小尾说过的腮红,视线缓缓扫量面前之人的容貌,也算清丽佳人,有三两分小尾的姿色,然他的眼神能叫人明晰两者区别。
小尾眸光澄澈,心思单纯,秦将年的眼里有着比他更为复杂的世故人情。
“是好些了。”落朝颜示意秦将年弯腰,后者顺从的俯身,她抬手替他戴好面纱。
两人靠近的一瞬间,她浅眸平和,注视着他,动作也温柔,指尖碰触秦将年的耳廓时,他好似被火烧,耳尖顷刻红透。
落朝颜刻意放缓行径,余光没有错过他闪躲的视线,以及涨红的脸颊,她敛眸,似不经意的问,“年年,怪不怪朕给宋泊亭的处置太轻?”
女帝轻轻皱眉,眸中聚起一捧多情,手尚且停在他脸边,问话时,指腹徐徐擦过他耳后,带起一阵颤栗。
那双浅褐瞳眸搭配着素脸红唇,舒展而平静的气质使她的长相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宛若山水画里的那抹留白,未及上釉前的净白瓷胎,不显山露水,而具有包藏万物的平和。
可她并不爱笑,惯是面无表情的,唯有眼眸充当她情绪的展示,那抹平静则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幌子,便是如此,秦将年与她对视,心跳声也鼓擂震天。
他呆着,陛下却不催促,只是柔着声音又唤了声“年年”。
秦将年目光怔愣好半会儿,总算回过神,嗫嚅着连连摇头道“不怪不怪。”
他受宠若惊至极,忙不迭跪下,“陛下如何罚他都有陛下的道理,奴感激陛下查清真相尚且不及,岂敢生出忿意。”
从弯腰俯身到跪地仰头,简单的姿势变化,落朝颜眸中不觉浮现一抹满意,“朕先前未曾细细看过你的模样,今日一见,想来是宋泊亭嫉你容貌,才做出那等荒谬之事。”
“可叹他一介男儿身,心胸气度如此狭小,”落朝颜抬手放到秦将年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语气疼惜,“年年,你受罪了。”
秦将年僵着身体不敢动,颤巍巍的道“奴没事。”
他听闻女帝宠爱好颜色的美人,也心知自己皮囊不差,却没想到她竟多情至此。
初初见面,便能如此亲昵待他,想来尾公子独宠后宫的事,也不过是众人信口胡说。
落朝颜又轻声哄了会儿他,而后让人研磨,欲要批改奏折,脱离她的目光注视,秦将年暗暗吐了口气,可算放松下来。
御书房内安静无声,只闻墨条磋磨窸窣与书页翻折朱笔划纸声。
人在放松的氛围里,会展示出自己最舒服的状态。
落朝颜批着奏折,时不时视线扫过桌边研磨的美人,骨架偏小,身量不高,容貌稚气,瞧着不足十六。
心里浮现这个念头后,女帝神情无语,礼部尚书倒也不必如此积极,她并没有急色到这个地步。
研磨的手缓缓打着转,虎口抵在墨条边,手指微微使力包裹着,忽而指尖绷紧须臾,又恢复松懈,落朝颜并未迅速收回目光,只心道敏锐力不低。
她抬眸,看向秦将年,话里含笑,“年年,你年岁几何?朕瞧你似未满十六的模样。”
闻言,秦将年面色紧张,稍用力的碾磨手里墨条,神色坦诚而不敢隐瞒的说,“回陛下,奴今年十八了。”
“十八啊,”陛下重复了遍,笑着跟自己说一般,“奇也,怎地看起来这般稚气。”
身量堪堪与她平齐,同是十八岁的年纪,小尾足足高他大半个头。
这还是小尾在宫里吃不饱穿不暖长大的结果。
除非,“年年,你从前在家里不大受宠,是吗?”
秦将年神情慌乱几秒,拙劣的恢复平常状态想掩饰,声调却发颤,“陛下,奴与娘亲在家里安分度日,父亲虽未时常陪伴,但也不短奴的吃穿用度。”
“不必惊慌,”落朝颜似不忍他为难,忙软下声音,“年年,日后在宫里,朕亦不会缺你的吃穿。”
听到这话,秦将年极为感动的朝她看来,当即跪倒,“奴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首的人沉默无言,既不叫他起身,也不说话。
他跪在地上,盯着地面花纹,耐心十足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