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叔苦着老脸:“这,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小厮也苦着脸:“这,这该怎么跟您解释呢。”
落朝颜木着脸:“……先救人行吗?”
美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其余两个看着又不靠谱,落朝颜决定留下来盯着人上好药再走。
小厮将他家少爷扶到椅子上坐好,季叔去拿药箱,女帝陛下坐在对面,撑着下巴打量。
仔细要上药才发现,不止手掌按进碎片里,手臂也划了些伤,季叔拿剪刀剪开裴陆离的衣袖,肌肤皓白如月,陛下看得目不转睛。
感受到女帝毫不收敛的视线,小厮思考两秒,稍稍移动身形,挡住她的眼神。
他家少爷还未婚配呢,陛下后宫已经那么多美人了,可千万别惦记少爷。
只是想看季叔处理伤口的落朝颜莫名其妙被扣上大锅,亏她不知道小厮所想,只觉他挡得实在严实。
她已有心心念念之人,哪会见到美人便挪不开眼。
落朝颜侧了侧身,看到季叔将陷在裴陆离手掌的碎片尽数取出,而后又翻转手心,用纱布擦去遍布他手背的血迹。
随着臂肘翻转,本懒懒撑着脸看的落朝颜,视线顿时凝在一处,“他腕骨处的印记是哪来的?”
小厮满头雾水,季叔迟疑片刻,从她表情里看出问题。
然两人都不清楚缘由,落朝颜便唤了两声裴陆离,询问他腕骨处的印记来处。
裴陆离好不容易清醒些,脸还白着,顺着她说的看向自己的手,却也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娘说带我回府的时候,便有着这个印记。”
落朝颜又问:“你在哪里被捡到的?”
裴陆离:“东堰。”
东堰,落朝颜回想世家布局,很快记起裴侍郎的妻子是东堰晋氏出身。
又在此时,裴陆离接着说,“娘回家参加庆祝本家夺得功德簿首名的宴会……路边车队歇息,有下人撞见倒在杂草丛里的我……娘亲心善,将我带回家里。”
他把自己的来处和已知的记忆全都讲的清清楚楚,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裴家带来不利。
而落朝颜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印记不吭声,过了好半晌,她突然说,“裴陆离,朕方才看了你的手臂,于礼不合。”
“……?”裴陆离斟酌着干笑两声,“陛下何必计较这些,臣并不在意。”
陛下语气笃定:“不,你在意。”
“?”
“朕封你为玉卿公子,四卿之首,即日入住离人宫。”
“???”
裴陆离感觉自己眼睛好像都恢复正常了,干笑也维持不住,匪夷所思道,“陛下,您是在同臣说笑吗?”
“朕看起来很喜欢说笑话吗?”
“……”裴陆离不明白,“可我什么也没做。”
落朝颜不欲多说,随口道,“你生来自带的富贵命。”
话说到这份儿上,裴陆离隐约意识到这位帝王此举另有所图,在裴府里待了一个来月,听家里父母长姐教诲许多,临近玲珑宴,他们更是给他灌了不少当今圣上的事迹。
即便目前无法视物,他依然能感受到女帝的无声威压,思来想去,裴陆离从善如流的谢恩,心中暗暗感慨自己今日到底辜负了长姐和爹娘的嘱咐。
而得知裴陆离没有顶着婚约回府,却被陛下看中进入后宫时,早朝上的裴侍郎和裴拂兮恍惚着谢主隆恩,愣是半天没回神。
散朝后,面对同僚们的祝贺,裴侍郎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
裴拂兮比他干脆,想的也深,索性直接去御书房找陛下说清楚。
御书房内,堂溪舟正因此事和陛下讨论。
“陛下,你为何突然将裴侍郎的养子收入后宫?”
落朝颜没多大所谓的胡言乱语:“朕见他容貌不错,起了色心。”
丞相坚决摇摇头:“不信。”
她说:“定是陛下有后招在等着。”
落朝颜瞥她一眼:“那你还问?”
“臣想说,”堂溪舟表情认真,“陛下的计划是否能跟臣透露一二,以防万一。”
埋头看奏折的陛下叹了口气,抬眼看她,“朕也不太确定。”
她思纣着,说起另一件事,“你闲着无事的话,对聚贤会多上些心。”
不待堂溪舟应下,门外日月卫传来通报,“陛下,户部员外郎裴大人求见。”
堂溪舟心思一转,对陛下使了个眼色“美人的娘家来人了”。
陛下浑不在意她的暗示,让日月卫放人通行。
裴拂兮进来后,行礼问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开口直奔主题,“陛下,臣弟体弱多病,记忆全无,又不知底细,贸然收进后宫不妥啊。”
落朝颜假装听不懂她话里深意:“不知底细便不知吧,日后裴陆离真实身份查清,朕不会牵连到裴家。”
低着头的裴员外郎轻皱眉头,神情微变,“臣并非此意,实乃为我天晟着想,何况裴家本就效力于陛下,凡裴家子弟皆受天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谈何牵连。”
落朝颜眼都不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但,”但字一出,前面的都不重要,“裴陆离毕竟是臣的母亲随手在路边捡来的痴儿,性情暴躁,粗鄙无礼,常伴陛下身侧,岂不是污了圣耳。”
见上首不回复,裴拂兮接着加砝码,“且臣那半道捡来的弟弟身中数毒,仅在家中一月,便用了好几味珍贵药材,平日里更是吹个风都受凉,如此破败身躯,难不成日日让太医院的人守在身边?”
“如此兴师动众,有违陛下的简朴作风,更令臣与家父惶恐难安,再则长姐尚未做出功绩,次弟偏事多惹人生烦,凡此种种,皆是阻碍,陛下,三思啊!”
道完最后半句,裴拂兮重重叩首,情真意切,字句有理。
听得落朝颜满心叹服,抚掌叹道,“怪不得入朝两月便官升三级,小裴大人的嘴,怕是丞相大人也抗衡不得。”
看似句句说弟弟,实则处处点陛下,心知落朝颜那句“不会牵连到裴家”已是表态,所以裴拂兮只能搬出裴家为裴陆离争取些好处。
被陛下点出心思,裴拂兮并无窘色,大大方方抬起头,“做臣子的,自要为君主着想。陛下既钟情于臣弟,微臣别无他话。”
落朝颜无语:“你还有何话?话都被你说完了。”
从前只跟裴老头打过交道,没想到他女儿更难缠。
“小裴大人关心弟弟是好事,”堂溪舟笑着接过话头,“但陛下待后宫美人素来宽厚,不必多虑。”
裴拂兮笑笑不言,女帝陛下看着她,想起这位臣子身在户部,心思顿时活络。
“小裴大人在户部任职。”她单刀直入,“可否找到前朝时候上京的户籍人口记录?”
“不止,”小裴大人给出准确答案,“户部留存着全国近三十年的户籍记录。”
落朝颜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前朝皇室宗亲的记载现今可在户部留存?”
“皇室宗亲前朝专设宗正寺管理,天晟初建,朝制不同以往,因此本朝宗亲和前朝皇室名册均留存在户部户部司内,由专人管理。”
闻言,女帝陛下满意颔首,“甚好,朕有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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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陆离入宫一事,不仅牵动前朝,也让后宫局势出现变化。
以为被落朝颜识破身份,半宿没合眼的宿客眠,越等越失望,睁大眼睛在尾宿阁坐到天亮。
昨夜把她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即便有所预料,依然有些难过。
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得到处置的圣旨,浑浑噩噩被枕玉凉捞出被窝去晨练时,他劈头盖脸砸来几个字,彻底让宿客眠情绪崩溃。
“宫里来了位玉卿公子,和你类型完全不同。”
眼下青黑一片的宿客眠怔愣好半天,强忍着心底酸楚,“这样啊,我知道了。”
枕玉凉没看出他的硬撑,竖起拇指赞叹,“牛,真不愧是正宫,心胸宽广得建草场够八百匹马跑来回。”
“滚。”宿客眠拍开他的手,懒得跟他嘻嘻哈哈。
没等枕玉凉阴阳怪气,他似被抽干力气似的失落道,“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满心吃喝的枕玉凉没反应过来,眨巴两三下眼睛才明白宿客眠话里的意思。
他顿时脸色一变:“这么快?!”
震惊完,他开始焦虑自身,“完了完了,按照这个速度,我也快露馅儿了吧。”
“应该不会,”宿客眠思索道,“她最近忙的事很多,顾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