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悬在心口的重石却狠狠落下来,带着无法逃避的坦然与悲凉。
山水遥,血缘的维系,真是一种让人恶心又生厌的纽带,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偏偏教出我这么个女儿。
若是早知道有现下担惊受怕的时日,我当年就该屠了你的药神殿。
哪管里面的学徒是好是坏,都应该杀个精光,片甲不留。
也免得如今害得我心爱之人受苦受罪。
来报的六方卫听到动静,低头瑟缩不敢动弹,未待回应,上首的人迅速起身,殿内侍卫惊愕抬首,发觉陛下竟飞快掠窗而出。
何夜归和闻香北连同其他天字士几乎将长乐殿翻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东西。
听到从外而来的脚步,天字士齐齐看向声源处,一袭熟悉的烫金纹路滚边玄袍跃然眼底,再往上,是陛下面无表情的凝视。
“长乐殿空空荡荡,方才进来的美人们全都不见踪影,”闻香北忙不迭开口,“我们已经把殿内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几遍,仍未找出异样。”
何夜归跟着附和:“真的很稀奇,殿内没有丝毫损坏的地方,我和闻香北守在外面也没听到其他动静。”
听完话,沉默良久的落朝颜静静扫视一圈,而后淡声道,“可曾看到有何机关?”
“找是找了,没找到。”
“什么都没留下?”
“当然是有的!”感受到话里的冷意,闻香北急急接过话,生怕主子觉得自己办事不力。
她示意落朝颜往里走,里面靠着五具僵硬的死尸,准确来说,是被药神殿炮制过的傀儡,傀儡后背是空的,里面嵌着机关。
一旦运转,行动言语便是方才天字士在殿外听到的声响。
模仿宿客眠的傀儡,声线语气近乎一模一样,连落朝颜听到都怔愣片刻。
她冷静的听完所有傀儡“表演”完毕,缓缓绕着殿内踱步,威压逼得人大气不敢出。
药神殿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天字士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将五人全部带走,即便秦将年和同伙对外串通,也断然不能悄无声息的带走宿客眠三人。
既如此,这处宫殿肯定有着他们没发现的精妙机关,而机关绝不会是药神殿所为,长乐殿,东宫,太子居所。
堂溪舟曾经对末帝急于征收苦役,忙将新宫建起来的行径提过,她觉得很蹊跷,搬进新宫之前,落朝颜也派人里里外外翻查过,只是那时,就算搜查机关密室,也从未想过这东宫。
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把施鹤梧带来。”
事态紧急,六方卫和日月卫都排不到资格,两个天字士“嗖”地跳窗出去。
落朝颜接着又道,“何夜归,速速去找抱月盏,吩咐下去,严查城门口来往车辆,一旦发现不对劲的人,即刻拿下收押,送进宫里。”
她转头,看向闻香北,“联系玉壶春,接下来云中城的动向,逐字逐句上报,再给各地玲珑卫传信……”
话到此处,她微微思索,语气肃杀,“天晟境内,若遇药神殿教徒,无论秉性好坏,尽杀之。”
被点到名的两人,接连领命退下。
长乐殿安静得只闻呼吸,与殿外的凉风窸窣声。
约莫一刻钟,俩天子士抬着施鹤梧就进来了,颠簸许久,再加上被关了多日,施鹤梧整个人都是懵的。
更别说落朝颜开口就朝他砸来一句“机关在哪儿?”
施鹤梧:“…………哈?”
落朝颜并未不耐,慢悠悠拎着把椅子坐他对面,“慢慢*想,好好想,今夜子时之前,朕都有足够的耐心等你。”
大约是真被关傻了,施鹤梧想都没想的愣愣问道,“子时之后呢?”
闻言,那素来面无表情的女子仿佛听到笑话,语气似沾了蜜糖的砒霜,莞尔笑道,“太子殿下当真以为我耐心很好?”
穿堂风吹过殿,凉飕飕灌进施鹤梧的脖子里,激得他后背猛然爬满鸡皮疙瘩。
对上落朝颜的眼,他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额头顿时涔出一层细细的汗。
人还有些不利索,嘴已经先一步开合,“我……我想想,我仔细想想。”
被关这么些天,他是真的领教到了面前女子的手段。他不怕死在落朝颜手里,他怕自己会生不如死
思索半晌,施鹤梧期期艾艾的苦着脸问,“陛下,可否给我一点提示?”
落朝颜不言,淡淡瞥他一眼。
他接着道:“便是罪人斩首,也得给个罪名。陛下问我机关,又是哪里的机关?里面有什么?可曾被人触发?要用来……”
后面的话被女帝陛下一个眼刀制止,施鹤梧顿时安静如鸡。
落朝颜懒得废话,随手指了个天字士,示意他讲。
天字士讲完后,施鹤梧不敢置信的站起身,环视一圈,然后指着自己,一字一顿,“意思是说此处乃东宫,我的居所,里面有机关,被药神殿的人加以利用,就在刚刚,把七弟他们掳走了?”
最后半截明显是觉得荒谬而不可思议的扬高语调,落朝颜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冷然道,“你以为,朕有心思同你说玩笑话?”
【作者有话说】
好感人,许久不见这么多字数了呜呜呜
第56章 发现地道
◎“太子殿下,瞧瞧去?”◎
施鹤梧立马噤声,思索的状态显然比方才要认真。
怪不得向来和她寸步不离的七弟没来,居然是因为被药神殿的人从宫里带走,准确来说,是从所谓的他的东宫被带走。
那也怪不得落朝颜找他来,施鹤梧理明白思绪,开始回忆他父皇生前对新宫的令诏安排。
另一边,宿客眠睡得正香呢,就从地道里面被人抬出来,乍见天光,他一时难以适应,眼睫剧烈颤动,半晌未能恢复视线清明。
耳边却早已经清晰,伴随着队伍的脚步声与交谈声,风吹过,带起一阵阵树叶簌簌声,野地清香扑鼻而来,不待他细闻,风又将辽远山外的野物嘶吼声带来。
声至耳边时,宿客眠恰好睁开眼,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满目秋野,他一愣,好美的秋景,旋即愕然,迅速发现问题。
红日西沉,天光略暗,入目无房檐低筑,四下人迹罕至,听不到丝毫市集街摊的叫卖声,这么小半天工夫,竟然出了城?门口卫兵没察觉吗?十二卫也没找到?
不对,宿客眠想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是地道,那地道直接连到上京城外,压根不需要过城门口那关,更遑论被十二卫察觉。
想到这,宿客眠头皮发麻,先别说落朝颜能否发现地道机关,一旦离开上京,天晟境内每一地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去处,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即便发现,那药神殿的人也有时间转移他们,秦将年在宫里埋伏这么久,耐心简直世所罕见,而且……
思绪未断,他眼前画面倾倒,整个人被放下来,身体随之也能开始活动,视野里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他心里念叨的秦将年。
秦将年面色惯常带笑,语气也是平时那般,“怠慢了,尾公子。”
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宿客眠并未应声。
见他不吭声,秦将年面色不变,侧身不经意的看了眼旁边仍未醒来的两人。
顺着他的动作,宿客眠脸色顿变,他以为自己短暂恢复清醒,阿枕和陆离哥也是如此,却不想两人依旧昏迷不醒。
想到他俩的身体状况,宿客眠顿时没稳住,急声斥道,“秦将年,若他二人有闪失,你休想留全尸。”
话出口,秦将年稍稍一愣,紧接着露出几分稀奇的笑意,目光从上到下扫量着对面少年。
“想不到尾公子平日里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张口闭口就是给人留全尸,”他啧啧称奇,“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听他的话,宿客眠恍然惊觉自己方才所说,心里也是骇然,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入进这个世界了吗?
“可我有些不解,尾公子究竟何来底气说要给我留全尸?”
“如今的局面,公子分得清轻重吗?”
秦将年视线扫过周围,似提醒宿客眠,又似威胁。
“我的底气当然来自陛下,”宿客眠无视他话中深意,“秦将年,就算你们将我从宫里掳走,你也照样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事无巨细的精心护着。”
他说:“我若伤个零星半点,陛下绝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谋算多年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秋风凉意丝丝,拂过少年,发丝轻舞,衣摆浮动,暗淡天光下,他粲然笑道,“孰轻孰重,秦将年,你分得清吗?”
他决意当鱼饵时,落朝颜不放心的将山水遥姐弟三人说了又说,将药神殿讲了又讲,将她未曾启齿与人的过往悉数告诉宿客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