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帝好色多情,后宫嫔妃众多,子嗣丰厚得厉害,皇子们勉强排列次序,公主们生下来便丢在宫里,无人问津。
好一点的有母妃取名,可怜见的没有位序没有名字。
落朝颜仍然温和:“公主,挑个喜欢的日子,和施鹤梧一起走吧。”
到底前朝血脉,放出去兴风作浪,以绝后患,还是都杀了。
她下完令,忽地弯起唇角:“我祖上其实姓娄,也出过女帝,实打实的乱臣贼子上位,娶得是最受宠的九皇子为君后。”
“巧的是,她当年最后的敌人也是位公主。”
她指向性太明确,旁听的殷君语骤然愣住,语调怪异道:“你该不会说的是娄无衣吧?”
“她那时候封地在漠北,萦怀郡地处南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怎么就成你祖上?”
永兴王朝祖制有记,承袭的正是临凰女帝娄无衣的血脉,殷家才是实打实的女帝后人。
枕玉凉也默默出声:“就是,我还听说大梁才是娄无衣的血脉呢。”
四百年前的大梁天晟永兴实则都归于天启,随着时间变化,各地动乱割据,渐渐分成三方制衡。
百年来,三方势力相处较为和谐,唯有在争论血脉时吵得不可开交,都认为自家才是临凰正统,至于是不是天启传承不重要,把老祖宗娄无衣保住才是王道。
落朝颜冷嗤:“懒得和你们争论,史实胜于雄辩。”
反正三地都有各自的史书记载,这玩意儿谁能说得准归谁。
被殷君语和枕玉凉打了个岔,话题便不了了之。
落朝颜吩咐人带施音书和施鹤梧下去,并没有兴趣和她继续交流,左不过是败家愤懑,她是赢家,无法共情。
很久没听到她心声的宿客眠偷瞄半天,期期艾艾的说:“颜颜,她说的不对,你并没有赢得很轻松,你超辛苦的。”
见她目光偏移,他接着说:“技不如人就该认输。”
“我没把她的话放心上,”落朝颜勾起笑意,“何况,更难听的我也不是没听过。”
定定端详几秒后,男高确认她情绪正常,才放下心来。
落朝颜下令玉壶春和裴折若清剿药神殿,收押所有教徒,一一问审后,再放行。
玉壶春走出去好几步路,回头身边没见熟悉的身影,转身一看,平日里粗神经过惯糙日子的裴小将军,正用匕首比划木勺裁剪锦帕。
身旁搁着煨暖的雪梨粥,散发着清甜香味。
听动静在嫌木勺粗糙,裴折若要拿锦帕包住勺把,免得身体娇弱的裴小少爷硌手。
她埋头捣鼓得认真,裴小少爷注意到玉壶春的目光打量,目光盈盈看来,歉意一笑。
裴小少爷如今在宫里,得了个玉卿公子的封号,玉壶春原先没见过他,今日看来,封号委实贴切。
他收回视线,不可自抑地咳嗽好一阵,叫人看着便揪心。
裴折若心疼得很,扬起嗓门大声道:“陛下,既在药神殿内,能否找个医书好些的教徒给我家小弟把个脉瞧瞧?”
有她这一喊,宿客眠和枕玉凉都跟着附和,说得对,陆离哥好长时间没吃药,身体越来越差了。
落朝颜微微拧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过来亲自把脉。
同为枯骨蝶,没人比她更清楚裴陆离的身体状况。
他被迫停了一阵药,腕骨处的半扇蝴蝶印记已然加深,皓腕赛雪,殷红似血。
殷君语视线久久不能移开,胸腔里的心脏陡然停滞一瞬,又重重从高处摔落,剜肉剔骨般生疼。
瘦得这样可怜,轻轻一捏便能碎掉似的。
落朝颜放开他的手腕:“季叔的药方我记得,派人去抓药来煎就行。”
宿客眠举起身旁人的手,自告奋勇:“陛下,我和阿枕去帮陆离哥煎药吧,估计药神殿的教徒现在没几个有心思帮忙。”
落朝颜甚觉有理:“也罢,我让人跟着你们。”
【小尾带着人走开,正好方便我和殷君语谈话,倒是正好。】
听她这么想,宿客眠嘚瑟抱起手,当然,他可是最懂眼色的美人。
再说那个永兴太女一直阴恻恻的看人,还是走远点为好。
待人全部散走,殷君语定定站住没回神,目光黏着裴陆离的背影,侍女眼皮子狂翻,也叫不醒殿下。
落朝颜面无表情的提醒:“太女殿下用这样放肆的眼神看我后宫的美人,未免太过冒犯。”
“你后宫的美人?”殷君语猝然回神,满眼不敢置信。
从她的反应里,落朝颜窥出几分意思,便慢条斯理的数着:“玉卿公子,裴家小少爷,裴陆离,在我宫里住大半年,不是我的美人,是你的?”
殷君语不答反追问:“他、他真的是上京人士?”
“货真价实,”落朝颜老神在在的信口胡说,“你去上京随便打听打听裴家,一家老小都对幼子宠爱极深,不是亲生的,那么用心干嘛?”
“当然,如果你真的派人摸到上京打听消息,我的十二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懂我意思吧太女殿下?”
瞧她那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殷君语挤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我隐藏身份来天晟是为找人,并不想破坏两国关系。”
落朝颜无意攀谈,更没有八卦的劲头,只关心她何时能走。
“很快,”殷君语敛眸,“陵安传信十八封,催得很紧。”
“你既为药神殿主,对殿内教徒应当了解,可否告知我山湖锦的下落?”
提到这个名字,落朝颜神色稍稍复杂,眼神略微纠结的看着她。
殷君语不明所以,神情疑惑。
“说出来怕你不信,”她语气诚恳,“我之所以没来得及找山湖锦的麻烦,就是因为他跑去你们永兴。”
“……当真?”
既然敌人是共同的,落朝颜不介意和她共享情报。
“他炼制的枯骨蝶逃脱,我派人追杀的途中,发现他跟船到永兴,依照山湖锦的思路,我推测那枯骨蝶应当是他从永兴找到的。”
“我的下属还从他身上找到一枚玉佩,黑绳红玉,纹着鱼儿。”
察觉到殷君语异样的反应,她接着说:“当初抓押山湖锦,还听他念叨炼制了四年的枯骨蝶跑了,估摸都是从永兴找的。”
听完她一番话,殷君语疑心自己可能真的认错人,裴陆离或许只是样貌相似,否则玉佩怎会没在身上?她的阿时说不定还在外受苦。
山湖锦炼制枯骨蝶肯定大肆搜罗活人,裴陆离……
落朝颜郑重道:“山湖锦的踪迹,我也会派人去搜查,殷君语,你在永兴,劳驾为我遮掩。”
殷君语不觉好笑:“落朝颜,我想查消息你不肯,你派人到永兴却要我遮掩,做得哪门子的买卖?”
“你想找的人不过就是苍越古国曾经的将领奚臣时,我帮你在天晟境内留意他的行踪,如何?”
“你……”她正欲问你为何会知晓,转念一想,当年之事传遍天下,又有谁不知她挂念之人。
她颔首:“成交。”
两人应下合作,气氛稍加轻松些,殷君语仍回想着裴陆离,又听说过尾公子颇得圣宠,还有马车上好几位美人。
她不免想起母皇的佳丽三千,糟心的兄弟姐妹。
殷君语自认为好心道:“永兴有生子丸,专给男子服用,你若是需要,我可以送你几枚。”
落朝颜呆愣一瞬,重复道:“男人受孕生子?”
“我母皇当年找人配制出来的玩意儿,”殷君语神情莫名,“药效很好,从我们皇室庞大的人口数量便能看出。”
落朝颜连连摇头:“好奇怪的东西,我才舍不得小尾用,用不上用不上。”
“你不给后宫的男子用,难不成你要自己生?”
“不啊,我无法受孕。”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殷君语表情顿变:“这属于天晟宫闱秘辛,你别跟我说,并没有很想听。”
“话说回来,若后宫迟迟无子嗣,美人们岂不是天天要追着你不放?”
女帝陛下无所谓的摊开手:“怕什么?我回去就遣散后宫。”
“仅为一人?”
“仅为一人。”
“被遣散的美人们婚嫁怎么办?”
“我又没碰过他们,何况个个长相上乘,有得是人喜欢。”
殷君语对她那风流浪荡的印象有了全新的了解:“后宫遣散,独宠一人,你底气似乎很足。”
“天晟初建不过一年,百废待兴,大臣们没那么多时间操心我的后宫。”要真的很有闲心参折,那落朝颜自会给他们找事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