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你会自作主张？”薇妮步步逼近。
阿扎列尔步步后退。
他无法解释原因。
也无法找一个理由搪塞。
或者说，面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无法说出谎话。
或许是即将分别大半个月，又或许是对罗伦德尔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看着那双眼睛，阿扎列尔不自觉说出了心里话，“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所以我无法忍受，我心爱之人，被一个寡廉鲜耻的小人轻蔑。”
薇妮有些怔愣，她没想到阿扎列尔竟然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诉诸于口了。
但他还没说完。
“我知道听起来有些不靠谱，可是薇妮，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起，我的心就成为你的阶下囚…”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可是我无法远离你——奴隶怎能离开他的主人呢？”
诉说着心里的爱慕，阿扎列尔红了眼，“我不知道我对你的爱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不想让你觉得厌恶，或者觉得一个暗地里喜欢你的人很恶心…我可以隐藏我的情感，只要能静静陪伴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忍了这么久，今天忍不住向你说这些…”
薇妮一直静静听着他说话，可他越来越慌张，眼尾越来越红，“如果你觉得烦，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说…求你，别讨厌我…薇妮…”
他紧张得握紧双拳，祈求她的怜悯。
“你说，你喜欢我，”薇妮的声音很低，视线在他紧绷得发抖的身体上扫过一圈，“那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她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进，与他对视，吐气如兰，说话时，唇齿间的热气打在他的面中，带来阵阵痒意，“陪在我身边？做我的情人？还是想和我成为伴侣？”
她离得好近，阿扎列尔心跳漏了一拍，接着砰砰砰跳个不停，大脑晕乎乎的，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
“呵，”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薇妮，她放手，轻轻推开他，“我考虑一下。”
就这没出息的样子，她还怀疑他别有用心？
摘下围裙，薇妮丢进他怀里，“你收拾。”
然后第一次，用符文传送回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凝重的氛围会被打断，可沉浸在薇妮香香的气息里的阿扎列尔才一回神，又被惊喜砸晕了。
她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她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扎列尔捂住心脏，只觉得心要跳出来了，自己被一座山的喜悦迎头砸下，砸的头晕眼花，理智全失。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他才从喜悦中回神。
这种时候谁来打扰他？
阿扎列尔皱着眉拉开面包坊的大门，一位老农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看见他不爽的表情，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战战兢兢地开口，声若细蚊，“那个…我定了锄头，说好了今天来拿…”
见是顾客，阿扎列尔收敛了情绪，从面包坊出来，关上大门，带着老农进手作店拿锄头，然后闭店，从后门再次回到面包坊。
薇妮叫他收拾屋子！
他要好好干，一定让老婆满意！
第18章 Pearlville 前夕
其实那一句“我考虑一下”，是冲动之下说出口的。
可薇妮回到家里，冷静下来后，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后悔。
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面对那被忽略了很久的悸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排斥阿扎列尔的靠近？
那次晚餐后？他跟她学面包后？还是他开始请教炼金术后？
又是什么打动了她的心？
一日不落的早餐？费尽思心准备的礼物？还是认真学习时展现的聪慧？
或许都有。
薇妮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从前。
五岁前，她和父母生活在希尔山脉外围的村庄。
生活平静美好，她还是一个快乐的小孩儿。
五岁，城堡举行了觉醒仪式，她觉醒了最顶尖的女巫天赋。
辅助觉醒的魔法阵的光华熄灭后，还来不及见父母一面，她就被主持仪式的长老带走。
惶恐不安之时，父母送来了她的行李，那一只大大的包袱里，装着她的所有东西。
其中一只三岁生日得到的小熊玩偶，陪伴她度过了在城堡里最害怕的日子。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到父母。只有时不时送来的信件，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父母的孩子。
很快她开始启蒙，见到了希尔家族下一任家主薇拉·希尔。
薇拉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怜惜她小小年纪离开父母，又被长老严格要求，不能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乐，便常常以辅导她的名义，带她到藏书阁躲懒，在那里，她喜欢上了阅读和炼金术。
可惜某天她因想家，在房间抱着小熊哭出声，被巡查的侍女上报长老，长老嫌她性格胆小，过于依赖外物，当面烧掉了她的小熊。
而父母担心她不适应新环境送来的物件，也早已被侍女潜移默化全部替换。
失去小熊后，她与那个温馨的家庭的联系被彻底斩断。
她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更加认真地修炼，生活变得压抑且无聊，但幸好有薇拉，有藏书阁，她还有喘息的机会。
八岁，弟弟诺亚出生，父母的信件里开始频繁出现关于他的事。
她再也不会是谁的唯一了。
有些难过，但有薇拉陪伴，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十五岁，日、月教廷间的战争爆发，家主带领精锐和大批长老驰援盟友，留下继承人薇拉主持家务。
信仰日神的阿克曼女巫趁机联合薇拉的伴侣，以及一些不满家族制度的希尔女巫偷袭希尔山脉。
薇妮的父母、大姐薇拉，还有许多熟悉的人，死在了偷袭中。
薇妮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
薇拉并没有死在敌人手里。
她带领衷心的部下拼死抵抗，为了抵御强大的对手，使用秘术强行提升修为，挺到了救援到达。
但她本人却修为耗尽，油尽灯枯。
若是她愿意，可以使用圣药活下来，代价是散尽修为。
但她不愿。
伴侣的背叛让她心灰意冷，她失去了生的意愿。
一直到她停止呼吸，薇妮都守在她身旁。
也是因为她的请求，薇妮留在希尔山脉，直到家族再度繁荣才离开。
——驰援盟友的家主和大量家族中坚力量在这场战争中死去，希尔家族宛若狂风中的残蜡，若没有薇妮这只灯罩，这只蜡烛没有积蓄力量度过去狂风的机会。
惨烈的平叛结束，存活的长老开启家族传承的魔法阵，杜绝任何外来势力进入希尔山脉的可能性。
同时，加紧培养新的继承人薇妮；代理家主频繁出入权贵场所，争取盟友的庇护。
而这所谓的盟友，其实只是同一信仰的另一个势力。
那是混乱的三百年，是薇妮不愿回想的三百年。
说来可笑，从五岁起，薇妮再也没见过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在不断失去，从未得到。
一开始就讨厌的弟弟诺亚却莫名孺慕她，但他在三十岁的时候，丧命于一场狩猎中，至死，本该亲密无间的姐弟都未见过面。
等她强大到可以随意见到自己的亲人时，她想见的人都早已离去。
但她还是去见了弟弟的后人一面，试图从他的样貌中寻觅诺亚的影子。
这是徒劳。
薇妮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没有再和他们见面。
关系不远不近，时间越久，彼此就越疏离。
她离开希尔山脉前，家里诞生了一个长得很像诺亚儿子的孩子，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薇妮收回思绪，想到小镇上那只傻乎乎的小熊，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些。
她不知道原因，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尘封多年的心脏，开始了跳动。
拿出一只魔法卷轴，薇妮写上一句话，把它变成知更鸟，抛向天空。
不管未来如何，此时此刻，她不排斥他，会默许他的接近。遵从心意，她决定答应他。
她不是冲动的人，做决定之前通常都会再三思考。
但关于他的事，她却从未深思。
只是想做就做了。
毕竟离开希尔山脉时，她就决定，以后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她做好了决定，便将一切抛之脑后，去实验室继续自己的实验。
而那边的阿扎列尔，骤然收到薇妮的信，看见上面写着[我同意了]后，整只熊都傻了。
他反复看着那一行字，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