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慢一些。”女子的娇笑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伴随着水流潺潺的声音。
温绮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间宫殿和隔壁仅有一墙之隔,有声音能够传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听着熟悉的声音,温绮罗炎帝一片明了。
这才刚到行宫,这便迫不及待。
“慢一些?郡主国色天香,教我如何能忍得住?”沈宴初面容俊美,哪怕已经成亲,他却早就将自己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
幽幽双眸闪过一次暗色,许映渔这个蠢货,三言两语之间便把帝师府的秘密交代得一清二楚。即便违背诺言又如何,只要想相安无事,就只能息事宁人。
长宁郡主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在清澈的水流之中涤荡,她本就偏向于妩媚的眉眼,如今更是风姿卓绝。白皙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她口中含着一个鲜红的樱桃,凑到沈宴初唇边,“沈郎,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你可嫌我?”
沈宴初握着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郡主风华绝代,又怎么算是残花败柳之身,更何况,这水做的身子骨当真是白玉为魂冰为骨,我又岂会不喜欢呢。”
他捉着长宁郡主的手,轻轻吻在长宁郡主的掌心。
细微的触感,让长宁郡主咯咯直笑。
清脆的笑声并未刻意收敛自己的声音,即便是一墙之隔,温绮罗也依然能够听得十分清晰。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光。
温绮罗面上并无什么表情,慢条斯理穿上外衣,白雪走进来为她绞干头发。
沐浴过后,温绮罗原本冷淡的脸色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她换好衣衫,走出宫殿。
却撞见长宁郡主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她面前,女子嫩白如葱的指尖染着鲜红的豆蔻,白皙的脖颈上毫不遮掩被留下的痕迹,看到来人是温绮罗,长宁郡主的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温绮罗的目光看起来却像是能够将人看穿一般,她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才十七八岁的少女已然出落的国色天香的模样,眉眼倒是极为精致秀美,可内敛温雅的气质即便是宫里头那几个早早就已经嫁人的郡主身上都没有这般的气质。
长宁郡主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在她还没有和亲前,便听闻温绮罗的美名。
每每旁人提及温绮罗,便总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就好像整个京城之中温绮罗,再无其他女郎。
她也算是容貌上等,否则也不可能会成为长宁郡主,被选去和亲。
和如今看着温绮罗大气端庄的模样,她只觉得内心深处陡然升腾起深深的妒忌和忌惮。
这对父女当真是令人讨厌。
温长昀在朝堂之上从不偏向任何一人,就连温绮罗也总是有这样的神情,就像是永远会立于永垂不朽之地。
“郡主可知道,在行宫之中行这等秽乱之事,会有何等下场?”温绮罗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盈盈杏眼之中哪里还有半分天真之色,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面前的红衣女子。
长宁郡主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是很快便强行镇定下来,她看着温绮罗,笑道:“即便撞见又有何妨,我如今的名声还惧怕这些吗?倒是你,温家二娘子,你以为,你能奈我何?”
这样一张媚态横生的脸,衣着华贵,是温绮罗临死时,看到的那一张。
只是那时候她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临死时,才发现长宁郡主也掺入其中。
她同沈宴初之间不过是表面夫妻,沈宴初心悦阿姐,在掀开盖头之后发现是她,便再也不肯碰她。那时候沈宴初倒是光风霁月,不管何人只要提及沈宴初的名字便是不吝赞赏,她即便撞破了几次却也无可奈何。
父亲在朝廷之中寸步维艰,被人弹劾,温绮罗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会分出心神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样。
看到这张明媚的脸,温绮罗确实觉得她面目狰狞丑陋,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夜叉,面容可憎,令人厌恶。
长宁郡主这话倒是不假,不管她再怎么放浪形骸,到底是为大夙和亲过,若是陛下想要顾及名声,就只能把一切都遮掩下。
沈宴初只不过是一个连外臣都算不得的人,长宁郡主若是和他有染,究竟会有何下场未曾可知。
许映渔爱沈宴初毋庸置疑,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温绮罗冷然的目光落在沈宴初身上,他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才能这般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第282章 不死之鸟
沈宴初感受着温绮罗森然的目光,心中却不解。
他和温绮罗素不相识,可每一次温绮罗看向他的视线都裹胁着浓浓的恨意,那满是寒冷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温绮罗看着长宁郡主雪白的侧脸,心中一片冷然。
“惹祸上身惹祸上身,当心祸从口出,温二娘子。”长宁郡主眉梢一挑,再无任何的惧意。
温绮罗叫住她,“郡主相信报应吗?”
长宁郡主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温绮罗宛若白玉的脸颊,她目光中带这样些许困惑怀疑,看着温绮罗的双眼:“报应?”
“若是这世间真的有报应,那那些侵扰边关的人早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那些为害人间者也该被上苍惩治,只是没有,所以,报应?”
她唇角勾着嘲弄的笑容,深深看向温绮罗,那目光多多少少带着意味深长,“温二娘子不如担心自己。”
真有报应,那和亲的那一夜,覆在她身上年过花甲的老人也该遭到报应。
可惜没有。
她成了临北王的女人,要背负骂名,要同许多女人争宠。
在异国他乡,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挖空心思才能活下去。
她有错吗?
她又何错之有。
错的只不过是这个天下,这个江山。
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温绮罗的视野中,温绮罗垂下眼帘,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成拳。
那上翘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泪意,并没有从她的眼中逃开。
世人都说,长宁郡主放浪形骸,以残花败柳之身,不辞万里回到大夙,是耻辱,是灾星,甚至会将那些天灾人祸也安在她的头上,难道有人天生该如此吗?
蝉鸣不绝于耳,山林之中,穿透树冠罅隙落的日光淅淅沥沥罗唣温绮罗的身上,放眼四周,都是翠绿的绿意盎然,这大好河山依然平静秀美,浩瀚壮阔。
温绮罗心绪不宁。
长宁郡主和阿姐,都是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往前的可怜人。只是……长宁郡主还要更加倒霉一些,嫁过去时临北王已经年老,可赫连觉予正值年轻,年富力强,长相自然也算得上俊朗。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把手伸到温家的头上。
这天下罪恶本就多如牛毛,安享一生难如登天。
是世道不公……才会如此,陛下下了和亲的命令,可长宁郡主却把恨意都发泄在温家头上。
既然不公,那若是……颠覆这一切呢?
温绮罗低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眼帘遮掩着温绮罗眼眸之中的暗色,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为自己突然生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宫殿最为偏僻,寻常根本就不会有人途经此地。
当真圣上无功无过,却生性多疑,大夙并未在他的手中如何昌盛,前世温家的下落便是前车之鉴,在其中,难道陛下当真一无所知吗?
盛夏当头,温绮罗掌心却一片濡湿。
爹爹从小就一直对她讲,忠君报国,而温家也一直恪守这条规定。即便手握兵权,即便战无不胜,也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前朝往往会有骄兵悍将,仗着功劳为所欲为,绝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
可爹爹忠义三十载,当真值得吗?
他所一直守卫的江山,当真值得吗?
温绮罗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虚影,那人长身玉立,面容清俊非凡,可却有着那样的出身。
若天下不公,颠覆了这江山又如何。
她踟蹰不定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一直徘徊在脑海之中的困惑也逐渐散去,有了前世的记忆,有那实力深不可测的江家郎君为伴,她的手中有改良过后的火药,还有其他几种火器的制作法子,原本只是匆匆一瞥,可这一世,她却能够将那些东西尽数记忆在脑海之中。
那些火器是从海外传回来的,能够同时射杀多人,在沙场之上战无不胜。
她如今做的那些生意,日进斗金,正在逐渐扩张。
若是能够做成那件事情,是不是以后会发生的那些灾厄,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温绮罗的眼睛湿润,乌浓的眼帘上浮动着一层湿润的泪意,一旦有了念头,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她的手指逐渐攥成拳,下定了决心。
暮晚时分,温绮罗手中捏着一支朱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