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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杖尔看南雪_生九【完结】(47)

  膝下几子各怀鬼胎,无人当立,只怕此后社稷不安,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早推行变法,致阶级一统,再无欺压之乱。

  赵仲夷:“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便是如此,平华帝对外假办了行刑,暗中又派人护送赵仲夷至靖国守塞。

  此法若要推行,边塞最为至关之地。

  赵仲夷接令守此处平衡,万不得大起干戈,直至,直至推行变法之人踏上此途,来到此处,接过赵仲夷手中的这一棒。

  岁岁:“原是如此。所以,赵将军,您一直在边塞等着我们么?”

  “是啊。”赵仲夷,“法之推行,本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他忽而将目光自岁岁身上移至帘外夜空。

  澄月当空。

  赵仲夷道:“数年未见的明月夜,终于等到了。”

  月色澈极,马蹄哒哒,愈驶愈远。

  第40章

  顺庆元年,仲冬。

  纷纷扬扬的雪沫子铺满了整个宫道上,才落下几道稀疏脚印,须臾又被白雪覆盖。

  苏长语着官袍走过宫道,迎见对向来人,隔着雪幕朝来人虚虚点了一点头,“常尚书。”

  常断栖不禁大笑:“苏长语,苏主事,你倒是对我国新法适应得格外快,若是从前,一个小小六品主事见了本官却不作礼,那是要挨板子的。”

  苏长语蹙了蹙眉,细雪打湿他的额发,扰得心绪又乱了几分。

  “常尚书若是对新法有异议,且上疏与陛下提议便是。”苏长语道。

  常见戚斜眉睨了苏长语一眼,不再作讥语,只是轻哼一声,擦着苏长语的肩行过。

  苏长语拍了拍肩上的衣,一些细雪应之飘落,一些细雪融化在手心里。

  新法亦称“同安变法”——废旧制,撤冗官;兴工农,赏能贤;推行贤士当位,实行民主之制。

  此法于年初实施,由怀初郡主、赵仲夷将士等人发起变革,旧靖朝臣大力相助推行,今靖鄢相并,只余一帝——顺庆帝,梁与述。

  因着法之推进,苏长语得以升迁调任。

  上月初得顺庆帝梁与述钦点,进了户部任领正六品主事一职。

  他摊开手,看着手心里一片接一片的雪花融化,尔后抬头望向远空。

  苏长语忽而觉得,在仰视苍穹时,这些雪沫子更像是天空的褶皱。

  抹不平的,这世间的褶皱是抹不平的。

  直到一粒雪星落入眼中,苏长语眨了眨眸,终于收回目,背过手继续行路。

  自“同安变法”实行以来,强权欺压的乱象得以整治,阶级分化日渐模糊。

  但这不代表剥削与不公彻底烟消云散,他们如百足之虫般斩不断烧不尽,在灯火阴影下尽情肆虐。

  复往前行,是高耸巍峨的西华门,门下几宫人行过,窃窃私语。

  “什么世间大同、众生平等,要我说都是糊弄人的,真要这么好,我怎么还在这宫里当任人差遣的奴才。”

  “你不懂了,这变法是为人而设,可你我算的人么?”

  小宫人指了指头顶,低声道:“你和我啊都是给上头使唤的牲畜而已。”

  “真要说平等,那缘何上头那些皇,呃……那些人生来就是当主子享富贵的命。”

  “嘘,不可说不可说。”

  苏长语的目光落在这几个宫人身上,宫人们纷纷噤声,埋着头飞快走过。

  雪地上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脚印子,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又覆了一层新面儿。

  他明白,这便是变法的最大争议之处。

  它撕扯开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新开放的稚嫩思想却不足以扎入这道深根里。

  百姓只能依靠农田过活,商人的经营又赖于百姓的吃穿用度,官家手里收的银还是来自于民生赋税。

  这样压迫了数百年,如今主张一个“公”字,竟愈发激起了民愤。

  如此大真似伪的话,若不提出来,他们得过且过便是,可一旦提出来,却又改变不了他们的生局,怎能不令人生怨。

  风雪打落在苏长语的肩头,他仍旧迎雪而行,出了宫门,本该临见一条又长又繁华的街市。

  也许是因为雪大,也许是因为一些比厚雪积压得更深的东西,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商贩,连着整条街的茶楼酒馆也闭门歇业。

  京都的冬不该是这样的。

  起码在苏长语听岁岁的描述里,京都的冬满富生机。

  百姓们爱赏雪、闹雪,瑞雪亦是百姓们心里一年伊始的祥瑞之兆。

  而不是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回了户部,几个同僚见了苏长语纷纷扭头回避,不愿与其有过多交流。

  另一名堂官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册。

  他轻哼一声,自鼻息间吐出一口浊气,鼻下那杂乱的胡须也跟着动动。

  “你自己好好看看,今年收的税银和往年税银相比,差了有多少!”

  账册从苏长语的官服前飘落。

  他伸出手,指尖泛着冻僵的紫红,躬身拾起地上的账册,轻缓缓摊开在掌心中。

  “新法明文有律令,不得强制暴性缴收税银,往年的税银之所以收得多,是因为官府多用了暴力征收手段。”

  堂官忒了口沫子,“别和我谈什么新法不新法,如今陛下要征收银子,这差的缺儿,若是收不上来你自个补上。”

  苏长语背过身,望着满园凄白,兀自笑了。

  “真的差了吗?任大人。”

  任汝宣飞快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星子,再开口时,语气虚了几分。

  “差不差的,这册子上白纸黑字记着呢!”

  苏长语的笑声愈发大了,就连呜咽的北风似乎也在和着他的笑。

  他蓦地回过头来,扬起手中账册,定定注视着任汝宣,一字一句道:“这是户部的账!银子入了宫里,又是另一本账!”

  “往年税银收得多,那是因为层层贪过之后还要给宫里留一份儿;如今我这银子收得正正好,谁贪了就都没法给宫里交差了,任大人能不能告诉我,我这要补的缺儿究竟是给陛下补,还是给户部补?给任大人补,还是给内阁补!”

  任汝宣隐在袍袖之下的手指头一个劲地抖个不停,他拾起几上茶盏,扬手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

  碎片四溅,几个还在屋内办事的官吏纷纷退了出去。

  任汝宣怒目瞪着苏长语,眼眸里涨起一片怒红,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关里泄出的这几个字。

  “苏长语!你是来当官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回大人,卑职正是因为当了官才不能视百姓于不顾。”

  苏长语拱手,朝任汝宣行了个旧制的礼。

  他把账册仔细收好揣入怀中,才道:“既然任大人和常尚书都不敢交这份账册,那卑职去交,若是内阁不收,那卑职便呈到司礼监去,司礼监不收,卑职便去陛下面前交!”

  任汝宣揉着发昏的脑门,唇齿上下打着颤,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长语拂袖,再次没入了风雪中。

  福宁殿。

  “岁岁,你瞧,今年的雪更大了。”梁与述指着殿门外,有雪落进来,在他眉间铺下一层薄霜。

  熏炉里的红罗炭正好燃尽,青烟散去,眸中的景致便更清晰了。

  宫女抱着一堆炭来换,岁岁摆了摆手,宫女又退下了。

  岁岁:“倒是不逊色于平华二十四年那场雪。”

  梁与述把玩着手上那支已落了漆色的箭羽,笑道:“尘事如雪,你越想扫清时,反易适得其反,徒扫出一地污了的雪水。”

  他的指腹下移,落在箭羽正中隔的位置上,所对应的时辰恰好是正午。

  “算算时辰,长语该来了。”

  话音落下,谢恨远提着小步行来。

  “禀主子,苏主事来了。”

  朝廷要议事,岁岁不便旁听,正要起身欲行,梁与述却道:“别,坐着一起听听。”

  言罢便传了苏长语进来。

  这会儿已不必再行旧礼,苏长语进来后只是问了声安,便呈上手中账册。

  “微臣启禀陛下,这是户部今年收上来的税银账册,还请陛下过目。”

  梁与述瞥了眼账册,并不去接,谢恨远见状抬手要接,却被梁与述乜了眼,遂再不敢有动作。

  “以往都是常断栖来呈账册,怎么今儿是你来了?”

  苏长语答道:“回陛下的话,今年的账册常大人和任大人都不敢呈。”

  梁与述的眉目里浮起笑意,似欣赏,又似玩味,这般纷杂着搅和在一起,总叫人辨不清。

  “放着吧。”

  苏长语不禁蹙起眉,抬目循向梁与述。

  “陛下不看一眼么?”

  谢恨远这才敢把账册接了过来,趁着梁与述还未显怒意,连忙接过话道:“陛下什么时候看那是陛下的事,既然账册已经送到,苏主事请回吧。”

  岁岁扫了一眼揣在谢恨远手中的账册,抿了抿唇,心底涟漪激荡,到底是没言语,复起身与苏长语一道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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