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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杖尔看南雪_生九【完结】(7)

  说罢,他乜了一眼岁岁,眼底不屑一顾。

  沈夫子手肘撞了撞贺濂江肩膀,斥道:“濂江,不得放肆!”

  宋岐苍抬眸偷偷瞥了眼岁岁,但见其面无表情,还以为是被贺濂江这番话所激怒,当即又是一副狗腿子模样阿谀道:“小殿下,贺濂江这等贼人不除不行,还请殿下准下官将这二人带回廷尉府严加拷问!”

  岁岁冷冷扫了一眼宋岐苍,“宋大人怎还跪着,起来吧。”

  宋岐苍咧嘴一笑,“多谢小殿下。”说罢扶着冻僵的双腿起来,险些站不稳,好在有手下来扶,待站稳了身子,又一脸义正言辞地扣押着贺濂江和沈夫子就要上马车,俨然一副秉公办事的清官模样。

  下一刻突闻岁岁一声喝道:“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贺濂江犯事,与沈夫子有何干系?”

  宋岐苍腿下一软,只觉八辈子的霉运都攒在了今天,又是碰上沈年这等纨绔,又是遇到公主刁难,他只得战战兢兢回过身来,答道:“小殿下,沈知安曾是贺濂江的老师,如今贺濂江犯了事,他窝藏贼人不说,又容忍贺濂江作诗诋毁圣上,实在不配为人师表!”

  岁岁眉头蹙了蹙,她不知此案具体细节,但相信以贺濂江的性情不会犯下出格之事,眼下只能拖上一拖,回头向六哥梁惊赋问个明白。

  “难得沈夫子回京一趟,宋大人连一个叙旧的机会都不给本公主吗?”

  宋岐苍神色为难,“这……”

  “倘若常廷尉问责下来,叫他来找我便是。”说着,岁岁径自从宋岐苍手里取过钥匙,替沈夫子解开镣铐。

  她淡淡看了眼贺濂江,从他眼里瞧出几分鄙视又有几分不解。

  岁岁没解贺濂江的镣铐,此人有罪名在身,若再偏护下去便有存心搅乱廷尉办案之嫌了。

  她向来心思玲珑,凡事抓得准度,把钥匙还给宋岐苍后道:“宋大人就把这姓贺的带回去交差,至于沈夫子,不妨明日再来拿人,不过一个包庇之罪,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你说是吗,宋大人?”

  宋岐苍哪敢说一个“不”字,连连点头:“是是,小殿下说的是,下官这就把这奸人带回去问案。”

  宋岐苍脚刚踏上马车,后头悠悠传来清脆声音:“宋大人的马车倒是好大的派头。”立时脚下一个打滑,跌坐在雪地里,雪水浸湿了半身官服,宋岐苍来不及擦去身上雪粒,慌忙合袖一揖:“小殿下教训的是,下官回头便命人把这马车拆了。”

  这回宋岐苍连马车都不敢上了,领着一干人在几厘厚雪上艰难行进。

  薄雪纷纷扬扬,落了满首花白,唯岁岁头顶有伴雪撑着伞,自上而下的清贵气质与沈年和沈知安一对比,俨然是两个天地的人。

  沈夫子倏然一拜,方才被镣铐押着时还是一身清傲风骨,此刻却甘愿跪拜于雪地中,头埋得极低:“老夫多谢小殿下。”

  岁岁忙去扶他,目光不期然落在沈年身上,顿了一顿,“夫子不必言谢,我相信夫子的为人。”

  风雪撒在人面上,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疼,沈年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看向岁岁时,目光定格在她头顶那支雪青步摇上。

  他知岁岁素来素淡,不喜装饰,还没想明白她今日怎么兴起簪发时,便听见一直站在一边的伴雪低声提醒道:“殿下,赵公子该等急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进平静的湖里,泛起层层涟漪,他的眸子颤了一颤,又快速恢复平静。

  岁岁瞪了一眼伴雪,刚想解释,却听沈年淡淡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喜欢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了?”

  顿了顿,他抬眸盯着半空中飘扬的细雪,纷复凌乱,好像这世间本就该是如此凌乱的。

  沈夫子斥责道:“沈年,不得无礼!”

  沈年笑了笑,眼波里却是平淡的,仿佛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无具切的含意。

  有雪花落在耳廓边,岁岁抚了抚湿凉的耳垂,与此同时,一句轻淡的“谢谢”传进耳里,像落雪消融,轻缓缓滴在心头。

  岁岁愣了愣,抬首时只见沈年已扶着夫子往书院里走了。

  回过身,伴雪道:“殿下,我们现在快些去见赵公子吧。”

  岁岁犹疑片刻,目下只是拖延了廷尉府带走夫子的时间,倘今日不将此案弄明白,明日廷尉府依旧会来拿人。

  积雪堆满长街,风从北边吹来,发间的步摇摇曳成影。

  岁岁转身向北,这是去宫里的方向,而六皇子梁惊赋此刻正在宫中。

  寒风迎面而来,额间有发丝被吹落,落在两侧,衬着那张清稚的面容,头顶有一束冬阳洒下来,映见其眼底坚决眸光。

  找见梁惊赋时,已是午时,于贺濂江一案,梁惊赋不作隐瞒,原是前些时日他瞧上了贺濂江的妹妹贺姝,便把人要来做了侍妾,岂知贺姝不从,夜里拿刀意图刺杀梁惊赋,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

  此案有冤,又牵涉甚广,左思右想下,岁岁只得去找平华帝。

  大殿里,平华帝乜了一眼岁岁脚上湿透的鞋,眨了眨眸,似一切了然于心,“你倒是比你六哥懂得体谅民心,此案复杂,朕会让审刑院再复审一次。”

  岁岁一揖,发间坠下一滴消融的雪水,“谢父皇明察。”

  红泥火炉里升上些许烟雾,平华帝立于雾后,面上神情亦如缕缕青烟般难以捉摸,“岁岁,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你可明白?”(注)

  岁岁一怔,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解,却还是道:“岁岁谨遵父皇教诲。”

  平华帝无奈一笑,目光望向堂下这抹单薄身影时,又仿佛望向了更深远的地方,一刹间好像从这身影上找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状似顺从循礼,却无时无刻不在方圆之间独辟蹊径。

  半晌,平华帝挥了挥袖,长叹道:“罢了,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红泥火炉里的炭燃尽了,烟雾消逝之际,岁岁抬眸寻向平华帝眼底的情绪,只窥见几许纵容与几许无奈,而那精明的眸光下隐藏的更多东西,她却始终参悟不透。

  道了告退之后,岁岁快步朝宫外走去。

  沈夫子的事暂可放下心来,只待复审结果出来即可。

  天色渐沉,漫天飞雪弥落,漓河上撒满了河灯,酒家上扬起大红灯笼,街市上熙熙攘攘,京都的烟火气唯在此时尽显不余。

  岁岁倏然想起还约了人于漓桥相见,此刻已是戌时,清月映了满地盈辉,夜晚凉意愈浓,伴雪道:“殿下,已经这么晚了,赵公子兴许回去了。”

  她眉一蹙,提裙奔向漓桥,伴雪没跟上,雪撒了满身,发间的步摇也仿佛摇摇欲坠。

  远远地,岁岁看见漓桥上立着一道青衣,眉间满覆霜雪,巴巴地趴在桥栏边,呆愣又无措。

  岁岁走到他跟前,月色洒下来,赵无尘的眼底闪过光亮,原本呆愣的神情转而变得喜悦起来,他从袖子里掏出糖饼,欣喜道:“小殿下,你终于来了,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糖饼,特别好吃,送给你。”

  岁岁一愣,接过糖饼,拿在手里才发现这饼已经冷得发硬了。

  赵无尘一时窘迫:“都怪我,饼都冷了,我再去给殿下买些热乎的来。”说着便要往附近的食店走去。

  岁岁拉住他,“无妨,我喜欢吃凉的。”顿了顿,她问:“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回去?”

  河水卷着涟漪把河灯往桥边推近,光晕映见赵无尘不染尘埃的眼眸,干净得仿佛夜空里一瓣纯白的雪花。

  他答:“我答应了在这里等殿下,没等到殿下,我就不能回去。”

  第6章

  夜雪无声,岁岁和赵无尘在街市上挑购物什,倒是没瞧着什么新鲜的。

  赵无尘却目不转睛盯着旁边摊位的两个客人,似乎很是好奇,“还是头一回见在采运日穿黑衣服的。”

  每逢采运日百姓们都会将自己最艳丽的衣服拿出来穿,黑色穿插在其中便显得突兀异常。

  岁岁看过去,只见这二人一身黑袍,兜帽裹着脑袋,腰间配有长剑,这样的装扮她在沈年受伤那晚也见过。

  起风了,乌云掩住月牙一角,清月上洒下一道阴影,像凭空撕裂出一条口子。

  两个黑袍人动了,帽子压得更低,往漆黑处走去。

  岁岁没来由的心一沉,道:“跟着他们。”

  人潮涌动,岁岁穿过人群紧跟在黑袍人后面,那二人似有所察觉,脚下步子加快,穿进僻静巷陌中。

  岁岁正要跟去,手腕却被人一抓,清朗的声音传进耳里:“别再追了。”

  岁岁抬起头,映入眼帘是那张清致眉眼,清眸深处似有野风掀动,一瞬间怔然后,看了看四周,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同伴雪和赵无尘走散了。

  沈年攥着她的手腕没松,郑重道:“跟我来。”

  人群挤着他们的肩膀擦过,如浪潮般一波波掀来似要把人冲散,而那双紧攥的手腕成了她与沈年之间唯一的联系,仿佛深潭下缠绕着的海草,任怎样的波涛席卷也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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