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辰甩开姜竞停和其他男生的纠缠，在人群中搜寻顾星迩的身影。他本以为她和朋友在一起，可找了一圈，才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花坛上边，手里捏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花棒。
他脚步一顿，胸口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随即立马朝她走去。
黑暗中，烟花棒的光芒时亮时暗，女孩的脸庞也被映得忽明忽灭。她低着头，刘海在眼睛那一块投下了一小片阴影，火光不够亮，贺书辰有点看不清。
只是她的嘴唇抿着，看似是在瞧那根烟花棒，贺书辰却觉得她应该是在发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于是又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可犹豫片刻后，贺书辰还是走了过去，停在她面前一臂之遥的距离，然后蹲了下来。
顾星迩没想到有人会突然过来，她的表情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待抬眼看清贺书辰的脸后，她更是直接愣住了——火光闪烁间，少年的摸样在明暗交替中看不大真切，却又因为这忽亮忽暗的光线，显得没有那么凌厉了。
贺书辰不顾她的眼底的惊愕，张嘴就道：“借个火。”
不料他话音刚落，女孩手里那根刚刚就已经燃了大半的烟花棒“噗”地一声，正好就熄灭了。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贺书辰：“……”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之间脑袋有点发懵——其实他刚刚也没想耍帅，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和她讲话而已，但这么一搞，就有点说不清了。
只是没等贺书辰理清思路要说什么，他又听到顾星迩在黑暗中很短促笑了一声。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他却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
算了，笑就笑吧，能让她因为他这样笑得机会可不多呢。
不过话虽如此，但还是有点尴尬的。贺书辰轻咳一声，斟酌道：“呃，那个……”
好在顾星迩善解人意，没有让他难堪。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嚓”地一声，火苗就冒了出来。
于是又是一瞬，周遭就恢复了光亮，女孩熟悉的眉目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拿过来啊。”顾星迩见他发呆：“等会儿要被风吹灭了的。”
“噢！”贺书辰立马把手心里捏着的那根星星形烟花棒的一个角递到了火苗上。
于是顾星迩看清了他手里这根烟花棒的形状：是一颗空心的星星。
顾星迩突然想起刚刚下来时陈知栀的话，她说有好多人挑这个——别的女孩子选好看的自然是正常的，贺书辰干嘛也拿了这个啊？
只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一般男生都不会很在意这种事，大概率贺书辰也只是和她一样随手拿了一个，不过恰好是这个形状的而已。
烟花棒很快被点燃，那个五角星的尖角上开始溅出火星子，然后沿着铁丝地形状快速往两边蔓延 。
顾星迩的拇指松开了打火机，视线却再次转向了眼前的少年——和刚才一样，他的眉骨在光影交错中有些模糊，于是便多了几分柔和，他眼底浮动着烟花的火光，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
顾星迩看的呼吸微微一滞。她下意识想要别开视线，却又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绊住，愣是没能移开。
而贺书辰也没有起身，还是一直蹲在她面前，盯着手里闪烁的烟花，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注视。
顾星迩低头看着贺书辰的脸，恍惚间，她居然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不是月考她站在椅子上和贺书辰讲话那次，而是一年半前，她一个人躲在城西那个废弃的观星台哭，然后被别人撞破的那次。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站在楼顶看下面的那个人，只是区别是那晚她没看到那人的脸，也没有此刻和贺书辰靠得那么近。
不过顾星迩很快截断了这个念头——又不是演电视剧，哪来那么多巧合。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突然想到一起了？
但如果刚好就是他呢？她又忍不住想。
如果刚好就是贺书辰，那好像……顾星迩忽然感觉福至心灵——这样贺书辰之前的所有行为和对她不一般的态度，就全都可以解释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一点疑惑，她记得自己当时哭得视线模糊，手电筒的光顶多也就亮了几秒，她只来得及瞥见一个人的轮廓，再见面时自然也认不出他。
所以在同样的环境里，对方肯定也是看不清她的。
除非是记住了什么特征性的东西，然后正好，她身上又有相似或者一样的东西在。
可再怎么说这些也都只是猜测，她确确实实对那个人的长相毫无印象，还是没法确定的——直接问的话……概率太低，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尴尬，何况这个事情，实在不太像会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儿。
贺书辰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抬眼。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星迩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因为刚刚确实在看他，也因为刚刚想到的以前的事。
更因为在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片刻里，顾星迩清楚地看到贺书辰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贺书辰问。
顾星迩发了会呆，这会儿视线重新聚焦，才发现贺书辰手中的星星烟花棒早在她出神间就燃完了，已经换了一根新的。
“没……”
原来她刚刚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么？
那他是真的没注意到，还是装没注意到呢。
就在她无所适从之时，贺书辰却忽然站了起来。没等顾星迩搞明白他要干嘛，贺书辰就又在她边上坐下了。
顾星迩吓得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打火机，刚才那点疑问一下子被抛到脑后，只剩下紧张了——虽然明明他俩之间空着的距离还够再坐一个人。
但她就是紧张，紧张得手脚都有些发软。
于是她慌乱地举起自己的烟花棒，试图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然后转移注意力。
谁知拿打火机的手根本使不上力，连按都按不到底——可她手都举起来了，这样悬着多尴尬呢。
“……”丢死人了。
顾星迩想。
“我来。”贺书辰注意到她的窘迫，伸手去拿顾星迩手里的打火机，只是在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的时候，他看的她的手指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贺书辰忽觉心里一阵刺痛。
然后“啪”的一声，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刚刚那算什么，现在这才是真的丢死人了。
顾星迩在心里捂脸，她真的好想跪下求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别那么一惊一乍的。
可她又觉得刚才的反应真的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在贺书辰的手指碰到她的一瞬间，之前那次早读下课时他勾她小指时的感觉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她感觉手指头有点麻麻的。
但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只是想到不该想的事了，然后连带这她心里藏着的那些同样不该想的感情也跑出来了。
可顾星迩不知道的是，在她作出刚才那个反应的瞬间，贺书辰也想到了一样的事——
贺书辰看着从她手指间滑落的打火机，连眼神都跟着黯了几分。他同样怔了一瞬，然后抿着唇角弯腰去捡。
一语成谶。
他那天早上做完那个梦后也只不过是设想了一下顾星迩在现实中可能会拒绝他的可能性，没想到现在就成真了。
这都什么事儿呢。
贺书辰捡起打火机，本想表现得自然一些，可刚抬起头看见顾星迩的脸，又忍不住有点委屈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男的怎么这么矫情——他们俩本来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也无可厚非吧。
还有刚刚他蹲在顾星迩面前的时候，他其实是知道她在看自己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故意低着头假装没发现，他怕一抬头，她的视线就移开了。
贺书辰想，他真的，很想让他和顾星迩待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能变长一点、再长一点。
所以直到后边他抬眼偷瞄了一下发现顾星迩在发呆，才出声的。
他看着顾星迩的脸，心里百感交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打火机点燃去靠她手上的烟花棒。
夜风中，小小的火苗被吹得偏倒，贺书辰突然伸手护住摇曳的火光。
岂料动作一急，他的手指不小心又在她的手指上擦了一下。
对面的女孩果然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手，贺书辰抑制着心里的冲动，哑声道：“……别动，快点燃了。”
兴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哑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刚刚的语气带了点侵略性，和平时很不一样，总之顾星迩怔了一瞬，然后才呆道：“不、不会动的。”
她确实本来就没打算动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而已。
她话音未落，但是确实没有继续刚才缩手的动作了。贺书辰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提心吊胆了起来——他刚刚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