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铭试图透过少年平静无波的脸,窥见那个小时候流着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男孩儿影子。
他遗憾叹气,弯下腰和躲在封辞身后的莓果打招呼:“小孩儿,要不要去大哥哥家玩会儿?”
莓果正聚精会神偷瞄他脚边的萨摩耶,闻言摇头小小声说:“我不去。”
白铭偶尔会去儿科串门,对人类幼崽有点了解但不多,并不擅长和人类幼崽打交道。
他尽可能夹起嗓子:“那大哥哥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一旁的封辞见到脏东西般眼神复杂,恶寒的抖了下腿。
而莓果视角里的白铭犹如一只狐狸,笑得不安好心,这让她想起从前偷吃她土豆的狐狸小贼。
回忆起伤心往事,小女巫一头埋进封辞两腿间,大声回复:“谢谢,不用,再见。”
封辞冷不丁一僵,动作敏捷地把小孩儿从他屁股沟里拔出来:“你是鸵鸟吗?瞎钻什么,老实站好。”
他语气有点凶,莓果扭了两下,将自己从他手里解救出来,软软的说:“我是人哦。”
白铭不动声色的旁观,他看见封辞拧成麻花的眉头,气急败坏中掺杂了点无可奈何的生动表情,不由得感到一丝丝欣慰。
白铭不经意露出的笑容满含慈祥柔和,让莓果一下联想到了奶奶,忽然就不害怕了。
放下小情绪的莓果往前挪了两小步,直勾勾望着超大号白面馒头萨摩耶,搅着小手拘谨搭话:
“叔叔,你好。”
“我可以摸一摸这只小狗吗?”
白铭温笑:“叫哥哥。”
莓果点点头,重新说了一遍:“叔叔,我可以摸一摸这个哥哥吗?”
白铭:“……”
封辞侧过身,以拳抵唇,胸腔无声颤动。
莓果如愿以偿摸到了白面馒头,和昨天摸到的机器狗不一样,它浑身蓬松柔软,比她用绒绒籽做好的棉被都要软乎。
萨摩耶天性温顺活泼,喜欢亲近人类,对人类幼崽格外友好温柔,它主动把狗头抵住莓果掌心,一边来回转动狗头,一边用湿漉漉的狗狗眼望着莓果。
莓果从没见过这么胖嘟嘟又黏人的小狗,她两只手都抱不住它,小狗把自己养的真好啊。
放任两个小朋友玩了好一会儿,封辞见差不多了,拉着莓果和白铭告别。
莓果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挥手,高声喊:“我还会回来的,哥哥再见,叔叔再见*。”
眼尖的封辞就见白铭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顿,接着脚下生风。
“我好累。”
莓果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我想闭眼。”
“我这个带你跑上跑下的人都没喊累,你怎么好意思喊的。”
封辞指着不远处点火起步的玛莎拉蒂:“看见那辆车没?只要你刚刚点头,这会儿都在车里睡上了。”
莓果:“那是你的车吗?”
“当然不是,我才没那么骚包。”封辞拍拍略显朴素的小电驴车头,“这才是哥的御用座驾,低调奢华。”
莓果手臂圈紧了他的大腿,态度之坚定:“那我要和哥坐。”
“不嫌是两个座儿的了?”
“两个座儿的好。”
“好在哪里?”
“唔,低调……奢华。”
“小跟屁虫,小学人精。”
封辞不屑撇嘴,其实连脚趾头都在用力维持冷淡桀骜的形象。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不招小孩儿待见,和这小丫头相处不过两天,她就已经如此信任依赖他。
封辞蹲下身帮莓果戴上粉色的安全帽,提溜起她到后座坐好,绷着下巴淡声:
“抓紧我衣服,要是手冷可以把手插到我口袋里。”
话音刚落,封辞兜里一沉,后背贴了个暖乎乎的热源,小孩儿声音响亮而欢快:“出发。”
小电驴平稳的行驶在大道上,黄色车灯一闪一闪,渐渐没入车流中完全看不见。
封辞在小区楼下停好小电驴,等电梯的间隙没话找话的说:“你不知道吧,白铭那辆四轮车够买一套房的,你不坐真是可惜了。”
莓果竖着耳朵听,仰头脆声:“可是四轮车的大叔叔和漂亮姐姐是一伙儿的,他想骗我扎针,机智的小女巫从不上当。”
封辞不吭声了。
“噢,烤肉大鸡腿呀。”
言之凿凿的小女巫忽然惊呼,捶胸顿足:“那说不定是大叔叔给我扎针的补偿,他知道他做错了,所以带我坐四个轮子的车兜风。”
瞧瞧,她都错过了什么,她怎么能把人想的那么坏呢。
“……”封辞把装满钙片和维生素的塑料袋塞进她怀里,“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我又不是你的老爹子。”
*
从三年多前开始,封辞一到寒暑假便是昼夜颠倒的作息。
人送外号熬夜战神,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是常态,一天能睡十二个小时,最长的一次睡了整整二十二个小时。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狐朋狗友们到处找不到人,最后合计一块报警,物业在警察的陪同打开门,拍醒睡脸朦胧,阳气都快被吸干了封辞。
虽说是虚惊一场,没上社会新闻,但从那之后封辞睡觉都会给自己定闹钟,确保自己不会再陷入深度睡眠。
莓果觉得封辞病了。
在她们南格小镇,从来没有人能从日出睡到日落。
小女巫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嘴里叼着封辞打发她的棒棒糖,低头在奶奶包里翻找。
没找多久,她霍地掏出一柄黑漆漆的,比她头还大的铁锅,紧握一把干枯扫帚须的小手挥动,蓝眸盈盈发亮。
莓果快乐咧嘴,封哥有救啦。
第12章 “封哥,我饱了,谢谢你噢。”……
下午两点,封辞睁眼就对上一张圆乎乎的脸蛋,小孩儿头发有些潦草,弯着眸露出一口小白牙。
莓果撅着腚趴在床头和他面对面打招呼:“封哥,你好,你醒了吗?”
新一天,新惊吓。
封辞:“……你说呢?”
小孩儿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回答:“我知道,你醒了,因为你的眼睛打开了。”
“那你还需要小女巫的亲亲吗?”
封辞愣了愣,立马拉开与莓果的距离,语气冷硬的说:
“不需要,不要随便亲人,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可是我想救你。”
大言不惭,封辞低哼一声:“我需要你一个小鼻嘎救什么,怎么的,你亲我一下我就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啊?”
莓果大为震撼:“封哥,你好贪心哦。”
不仅要这还要那,好大一个贪心的人。
封辞觉得脑仁疼,指着卧室门:“带着你的棍儿出去,别烦我。”
躲在窗帘后偷窥的咻咻悚然一惊,扫帚须被雷劈了似的炸开。
“哦好的。”
“封哥,你可以等一下下再烦吗?先听我说。”
小孩儿肃着脸:“你一定不知道你有白雪公主和睡美人病吧。”
“别担心,我能治好你。”
莓果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童话故事书:“书里爱睡觉的睡美人和白雪公主被王子亲一口就会醒,这里没有王子,只有善良可爱的小女巫,小女巫的亲亲比王子管用。”
封辞闭着眼用手推开小孩儿的脸:“你话太多。”
他后悔昨天顺手给她买儿童读物了。
就说要那么顺手干什么?死手真欠。
莓果小嘴叭叭说,封辞插不上话,双眼木然的瞪着天花板。
等小孩儿停下来,他慢慢扭头:“你看的是童话故事,不是医学宝典,童话故事专门用来骗小孩儿的,就你会相信。”
老实说封辞也不想打碎小孩儿的幻想,可比起耳根的清净,那他还是做一回美梦搅碎机吧。
“哦。”
莓果眨眨眼,手里凭空多了一碗涮锅水似的汤:“那我收回小女巫的亲亲,送你小女巫新调制的魔法药水。”
封辞一个惊坐起:“你又去厨房搞野炊了?”
然后几个大步跑进厨房,所幸目之所及一切完好如初。
莓果后脚哒哒哒跟进来:“我制作魔法药水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哦。”
她记性好着呢,没有忘记封哥的叮嘱。
封辞:“……”谁来把她收走。
如果有人问封辞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小女巫的汤!
那是可以和大郎喝药平起平坐的恐怖故事。
鬼知道莓果的小脑袋瓜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多么生精虎猛,孔武有力的人,愣是被她说成病弱游丝,好像即将命不久矣,追着他喂药水。
最可气的是,那家伙两条腿跑不过他,转头的就去骑扫帚,在他头顶飞来飞去。
封辞被莓果气到失语,打又不能打,骂又下不去嘴,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捏着鼻子喝掉那碗涮锅水了。
小作坊下料猛,涮锅水下肚两分钟,封辞浑身便火烧似的难受了起来,眼前阵阵眩晕,额头满是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