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套服的护士，手敲键盘，瞟了她一眼。
“病人姓名。”
“江隙，江河的江，缝隙的隙。”
护士滑动鼠标，对着屏幕小声念着：“江隙...交通事故...头部撞击...你这边直走，右拐到头，三号厅，四床位。”
“谢谢。”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孟盼沅抬腿就跑。
两边裤脚在跑动中，摩擦出哗哗细响。
她手指攥紧，屏住呼吸，不敢多想。
三号急诊厅里，温度较低。
八张床位，对立排开，医疗器材架在床位之间，个别还有拉帘隔挡视线。
两位护士和一位男医生在最里头的一张床位边忙活着。
孟盼沅进门后数着序号，一，二，三......
四就在身后，她却没有转头，指尖开始控制不住的轻颤。
越靠近，越情怯，越畏缩。
她有点不想看到神采奕奕的江隙，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指甲刻进手心，强制转头。
四号床上的男人盖着薄被，头上缠满纱布。
孟盼沅没敢细看，抬起手，点亮手机，这个状况她搞不定，得通知任老师。
状态栏里几条错过的未接来电提示跳出，大拇指颤颤巍巍地点开。
全是江隙一个小时前打来的。
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腹部隐隐绞痛。
她顾不上管自己，焦急地翻着联系人。
“你怎么来这儿了？”
孟盼沅含着的肩膀被人从后方拍了一下，紧张的身躯蓦地一晃。
这声音太熟，她这辈子估计都忘不掉，但明明人应该躺在床上啊。
幻听了？
急转头，江隙好端端地出现在身后。
他撇头，收起如剑似刀般的眼神：“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孟盼沅眸光幽深，沉默地用双手来回扒拉江隙身体仔细检查着，一股酒气钻进鼻息。
江隙放松站着，任凭小白猫抓掰处置。
一圈看下来，除了右边手肘有道巴掌长的划痕，没有其他外伤。
“这床上是谁。”孟盼沅咕哝着问。
“我爸公司秘书。”
“他登记的怎么是你的身份信息？”
“我喝酒了，他开的车，被撞了，证件手机都在车上，医院搞错了。”江隙简单回顾事情经过。
“你俩在一起，为什么会搞错。”
“嗯，好问题，为什么呢？”
“我问你呢。”孟盼沅话里开始夹带怒意。
江隙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低头，若有所思。
隔壁床位上的中年男人急促地咳嗽起来。
动静有点大，一个护士回过头，往这边走来。
他挪身，横挡在隔壁床位与孟盼沅之间：“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这随便躺着谁，我都会担心。”
孟盼沅把跑乱的碎发夹到耳后。
江隙乏力地笑了。
四号床上挂着的透明吊瓶，缓慢滴着液。
他掀开被子，探了一下严秘书手部温度。
然后稍微弯腰，牵起孟盼沅的手，往外走：“我去把信息更正一下，你开车来的吗？”
“嗯。”
“他怎么样？严重吗？”孟盼沅边往外走，边回头。
“没什么大事，就是撞到头了，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醒，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自己先回家，我得在这儿等严秘书老婆来。”
“你卡包在哪？”孟盼沅突然想起晚上的那通电话。
江隙手插口袋，拿出一个黑色卡包，递给牵在身旁的孟盼沅。
她抽出被拉住的手，扫了眼前面路上没有障碍物，低头边走边看。
黑色卡夹握在手里，皮质手感细腻。
打开，两侧内容物一目了然。
一侧是江隙的身份证，后方从边缘判断，应该还夹了张社保卡。
另一侧是一张小照片，孟盼沅轻轻抽出。
白边照片里，画面生动，自己坐在熟悉的麻辣烫店餐桌后，笑得傻乎乎，头顶发包乱作一团。
她手指摩挲着边角，翻面，看到一串号码。
甜蜜漩涡又起，引她步步深陷。
犹豫几秒后，塞回照片，她用卡夹拍了拍江隙手臂。
他接过：“检查完了？”
“你没事就行，我先回去了。”孟盼沅岔开距离，抽出手，往急诊大厅出口走去。
江隙长手一捞，扯回她：“不想知道医院为什么会搞错了？”
“不想，我累了明天还要上班，松手。”
话说得有点冷淡，对面的江隙呼吸变沉，眼神黯默，手却照旧紧紧抓着。
“又想跑？”
“我跑得掉吗？”
穿着连衣裙的年轻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小孩，从他们旁边经过，余光不停地打量着。
“我不想跟你在这发脾气，我们不合适，你放手吧。”
孟盼沅声音刻意调低。
传到江隙耳朵里，却酥酥麻麻。
像一只小蚂蚁一点点爬进了耳道。
第28章
大厅候诊区绿色提示灯闪动。
排队抽血的病人歪歪扭扭地站着。
江隙弯起食指碰了下耳垂, 顾左右而言他。
"吃晚饭了吗？"
孟盼沅被他弄得又气又笑：“你没话找话？”
江隙心领神会地挑眉：“没吃就陪你去吃点，吃了你就自己回去吧，慢点开车, 睡不着给我打电话。”
孟盼沅半信半疑地抬头瞥他。
“那我可真走啦。”她切换防御动作：“你别扽我啊。”
“嘶......”江隙压根没看她，忽然间双手抱住胃部, 一点点下蹲。
“别装啦。”孟盼沅直挺挺站着看戏。
“快起来, 别人都看过来啦。”
江隙一手撑在地上, 低着头不动弹。
孟盼沅不放心，还是跟着蹲了下去。
江隙头埋在胸前，整个人缩着, 她没法判断状况。
双手在空中徘徊几秒后, 她果断捧起江隙脸庞：“怎么了。”
四目相对, 近在咫尺，孟盼沅眼神止不住乱瞟。
中指指尖触感湿湿的，她偏头看过去, 才发现江隙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怎么流这么多汗啊, 哪疼啊。”
她右手轻撩江隙额前碎发，直接上手, 抹掉他额头上的汗珠。
手心刹那湿润。
江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孟盼沅, 像是走在沙漠渴了三天，前方出现一片绿洲。
“到底疼不疼啊, 说话。”孟盼沅急了。
她鼻尖的碎发被大手拂开。
“逗你的。”
两人维持着半蹲的姿态, 孟盼沅神色还是有些慌张：“那怎么会有这么多汗啊？”
“酒喝多了，烧胃。”
孟盼沅轻轻贴近江隙, 快速吸气, 酒气确实重，可他的脸, 面色正常，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喝了多少啊？”
“没数，下午到晚上。”
江隙利落站起，右手伸到孟盼沅面前。
长条划痕若有似无。
孟盼沅仰头：“你手不用包一下吗？”
江隙稍微施力，轻松拉起孟盼沅，然后翻转手肘，扫了一眼：“不用，消过毒了。”
孟盼沅没再说话，提腿准备走。
江隙手机铃声在急诊大厅突兀响起。
他一接通，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连隔了点距离的孟盼沅都能隐隐听见。
心是绵软抱枕，一碰就凹陷。
孟盼沅默默收回腿，等在一旁。
“您放心，他没事，就是磕伤，检查都做完了，等醒来再观察下就行，事故方交警已经在处理。”江隙收起玩心，正色解释。
电话那头的声浪却还是一阵盖过一阵。
“真要有事公司一定会负责，再不济您找我，我管到底，行吗？您要还是担心，我再说一遍，您录下来。”
嘴里说着，江隙眼睛没离开过旁边乖乖等着他的孟盼沅。
“我就在急诊大厅，您进来就能看到我。”
挂完电话，他主动催促起来：“快回去吧。”
“噢，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孟盼沅停顿了一息：“可以找我。”
“你别不理我就行。”
白色纸飞机抖落在孟盼沅脚边，一个小男孩蹦蹦跶跶跑过来捡走。
江隙说得太快，孟盼沅没听清楚：“啊？”
“不要不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来。”江隙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他两手板过孟盼沅肩膀：“走吧。”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孟盼沅深夜躺在床上都还在琢磨字里行间掩藏的情动到了几分。
翌日上班。
孟盼沅拧着两个包子走出公司电梯，还来不及放到工位上，就被高灿叫到办公室。
“砂糖，有个A级的传播，明天郭总定了会跟中欧领导人见面，得好好铺一下，你先整理个大概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