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封离他……
他确定要与他们一并前去么?如今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今日那只狐狸还同他说些什么形似旧人的话,再走下去,只怕他真的要遇见昔年的故人。事态于他而言必然是越来越不利的,他是如何想的,又为何会如此淡定且面不改色地参与他们所谈论的一切呢?
除非他是对那所谓的“媚魔”心有猜测,抑或是了如指掌,才会这般泰然处之。要么便是,他与鹿洲七宫的那一位一同设下此局,意图便是引他们上钩,届时若有魔窟之子前来相助,他的胜算也是足够的。凡事从坏处想,若是这样,她就要提早吃饱喝足,届时好有力气对上他这些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人多也不算坏事,如若能趁乱杀了他,那最好不过了。
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李闻歌啧声心道,魔心这东西根本想不得一点。平日里她已经习惯了封离身上的那一股来自魔心的甜香,可眼下泡在这泉水中,她竟没来由地觉得饥饿,心中噬痒难耐的感觉不断爬升,浸得她的耳尖都红了大半。
难不成是这汤池的问题?
她正自顾自疑惑着,忽有潮热又馨香的气息贴着耳畔幽幽扑洒而来。她的肩头一沉,白日里见过的那双如玉素白的手,顺着她濡湿的衣衫,自背后缓缓摸爬至肩前。
“恩人在想什么?”
第38章 我可以做小。
湿漉漉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轻轻蹭了蹭。
李闻歌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只是挣脱了那人的怀抱, 退身而出,转过身来看着不请自来的那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会在这里?”
退出一段距离,她这才有功夫打量面前人的脸庞。
银发半湿,发尾自水中铺散开来,伴着水波与桃花瓣于水面上下浮动,若水中藻荇,丝丝缕缕勾人心魂。他眼尾的桃色未褪,似乎是方出水来, 又沾上了些许水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而下, 滴落在露在水上半遮半掩的胸膛上。
“方才席上生人太多, 谈话又公事公办。我只能寻个安静的地方,来与恩人叙叙旧了。”
镜池见李闻歌这般避之不及的模样, 眸光不禁沾染上几分失意与委屈。他不免朝她更近了些, 矮下了半截身子,仰视着她。“恩人为何要躲着我?”
“一定要与我, 如此疏离么?”
李闻歌眨了眨眼,“并非疏离不疏离的问题,而是我已有郎君,有旁的男子共处一室,避嫌自然理所应当。”
她顿了顿, “你也知道,背叛道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你们……竟已结为道侣?”镜池有些难以置信,微微张着唇。李闻歌点头, 一本正经地开始编瞎话,“是啊,狭路相逢,萌生纠缠不清的瓜葛,总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所以还请长老……”
“不要唤我长老!”他平日里傲惯了,若是有肖小之辈对他不敬,对方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层皮下来。只是眼下这一刻,这一声他引以为傲的称呼却如此刺耳,他拉起她的一只手,“我叫镜池,恩人唤我镜池,好不好?”
你们报恩的都这么——
李闻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只是顺手关爱了路边的小动物而已,为什么都要搞得这么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啊?
“啊……好好好,镜池。”她小心地将手抽出来,还是决定解释一番,“那什么……当年救下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太往心里去,所以更不必……”
镜池打断了她的话,似乎是不忍再听她说下去,“恩人,我知道人间的话本子里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恩人是见过大世面之人,难免会觉得这样的桥段落了俗——”
“可我是真真正正记了恩人许多年。于恩人而言,不过只是随手相救,但对我而言,恩人的出现便是我重生的机会,如若没有恩人,我或许已是亡魂一缕,更不必说还能坐上如今狐族长老一位。”
他再度执起李闻歌的手,缓缓放置于被泉水浸得温热的心口,“恩人不必多虑,就算是有道侣也没有关系。”
“我可以做小。”
那区区凡人既毫无姿色,更没有能力,怎么配做恩人的道侣。
他垂下眼眸,握着李闻歌的手更紧了些,心道,可是恩人似乎护他护得紧,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她很在乎他,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会遭来恩人厌烦,只能先退而求其次。
往后他陪在恩人身边,且不说样貌,便是说能力,恩人也迟早会将眸光放在他的身上。
届时取而代之,抑或是找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那个凡人一举杀了——
总归只是个无用的窝囊废而已,又有什么难处。
李闻歌闻声,愣了许久也不曾回过神来。
她没有听错吧。
他是说,他可以给她做小?
可是她要他来做小干什么啊!只能看不能吃的,他又没有香喷喷的魔心,她可没有那等闲工夫风花雪月,收个解语花伴在身边温柔小意。
更何况能坐上狐族之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眼下一个就够她操心的了,再来一个,日子还过不过了?
“咳咳……”他的胸口如同着火一般烫手,她猛地缩回来,离他远远的,“你别激动,我没有那种癖好,什么做小不做小的,不必了、不必了哈。”
“为什么?”镜池追上她,“恩人是修士,那凡人如何能有资格长伴恩人身边?且不说他寿命短暂,如今的容貌堪堪入眼,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恩人还是如今的模样,可他早便老迈,怎堪与恩人相配!”
嗯?
他才不会老迈呢。
李闻歌垂目淡淡一笑,复又抬起眼来,像是有些难以预料,“我倒是不知道,长老对我家郎君的意见这么大。”
“难不成真如长老所说,你们二人是旧相识,有什么过节?”她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郎君他如今失了记忆,即便是长老能想起什么来,他也无心可堪与长老叙旧了。”
封离——姿色只堪入眼。
若说二人样貌之风,镜池算作浓墨重彩,那封离便可称一句冰清玉润。只息是不相同而已,说不上来谁赛过谁,谁占座上风。所以这只堪入眼,放在一个媚魔身上,着实有些侮辱人了些。
李闻歌暗想道,至少她觉着自己的审美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我不过是觉得,既然恩人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不能择一良配?”他声线哀戚,“即便那人不是在下,但至少……也不会是他。”
“在下什么都不求,能再遇恩人已是在下命中大幸,无论如何,在下只想伴恩人身侧,其余之事怎样都好。”
他将她禁锢至双臂之间,抬头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眼,“恩人看一看我,好不好?”
李闻歌见他如此执拗模样,索性便不再闪避,只是有些无奈道,“我只是一介修士,自知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能教旁人对我一见钟情,我本人呢,自然也是不信这些的。更何况我与长老萍水相逢,长老的意思,难不成是喜欢我吗?”
“只因为我救过你?”她看向他眉心的盛开的那一朵昙花,“且不说我并无挟恩图报之意,即便是有,报恩的方式也有许多种。”
“我的确是喜欢恩人。”镜池一双媚眼笑得危险,“我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其实也不太明白情爱究竟为何物。但是——”
“恩人,你明白的,什么都能骗得了人,只有心骗不了人。”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那种死灰复燃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告诉我,让我抓住眼前这个人,不要再错过。”
他看着李闻歌的眼睛,眸色渐深,“恩人你说,这是喜欢么?”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我怎生知晓。”
李闻歌抬手将他往后推了推,“究竟是什么,你再好好想想,或许有一日能明白。”
“但我只有一句话,长老肯帮我等这般大忙,在下代灵霄阁与长老道一声,感激不尽。”
她言罢便要起身,却在出水时,被镜池勾住脚踝。
贸然将人踢开有些许不礼貌,她想了想还是俯下身去,将他的手拂开,“长老这是做什么?”
未等到他松手,唇边忽而送来一块印着桃花案的糕点,李闻歌皱了皱眉,“我不饿,长老自己吃吧。”
“糕点也不肯吃,泉水也不沐浴,看来我在下在此处,让恩人连尽兴都不能,实在是……”镜池放开了捉住她脚腕的那只手,跟着她一并出了池子。
他也身穿中衣,不过似乎他格外偏爱桃色软纱,如今被水浸透之后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将身形隐晦地描摹勾勒。
李闻歌看着案上放着的、同样是桃色的衣衫,抬手指了指,“这是你的衣裳吗?”水雾漫漫,她往四周看了看,“方才我将我的衣衫放在此处的,可是被收走了?”
“是,在下派人送至恩人的卧房了。夜里穿着那样又紧又硬的衣裳,岂不是会很难受?”镜池将案盏端起来,递至她面前,“这是我为恩人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