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枪尖火明明灭灭,或熄或燃,教一旁看客喘息之余,也跟着心惊。元正偏过脸,闭上双眼,颤动不止的眼睫替他言语。
“等我们出了这魔障,回九重天。”
“届时我定与你细细思量,如何?”见他仍旧不语,羽昇又道,“王母那处我自去言明,当年原本许给你的神尊之位,还会是你的,如何?”
身前人缓缓睁开眼,一双眼眸中火光渐起,一瞬不瞬锁着羽昇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原来……”
“你一直以为,我是为了这个?”
这回轮到了李闻歌闭上眼:
完蛋。
羽昇这张破嘴。
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
人家的心里话怎么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这对吗?这能对吗?
下一刻,烈焰喷薄而出,枪尖为喙,神体为凤,尖锐的嘶鸣硬生生将那浓如点漆的魔气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霎时间地崩山摧,巨石滚滚而下,魔蛊之气自裂口涌出,化作一张张深渊巨口,朝着渺没在魔气之中的众人嘶吼而去。
那火凤冲出云霄,凌驾于层云之上,向已然魔气四现的群山施威,致力将其燃烧殆尽。一面受着来自神力的威胁,一面又受着魔心遭袭的挑衅,绕是魇魔有再大的耐心,也经不住如此。
烈火跃于山间,魔蛊被轰然重击而发出的尖锐嘶吼不绝于耳。魔心松动,前所未有的痛楚令群山庇护之下的魔体痉挛,一波又一波起伏的反击与动荡教被困其中的人无力反击。
能做的唯有合力设界,还能在凌乱之中躲出一份生机。
只可惜神魔交战,向来无可幸免,再牢固的界限在此也依旧显得薄弱无比。
“就快……”
“快撑不住了……”
剑尖死死抵住边缘,擦出火花。李闻歌抬起头,望向身旁的梦留,“师兄,你看到了吗?那便是出口!”
“看到了。”
梦留眉头紧蹙,“那是他撕开的裂口,如今焰火熊熊,他却还不肯收手……呃!”
又是卷着神火的烁石压顶,梦留的脸色越发苍白。
“师兄……”
镜池方才拼尽全力挡下那一击,如今被神力所克,已然化为原形,奄奄一息地卧在蒂罡的臂弯之中。而蒂罡脉力虚弱,也在纷沓而至的汹涌中不堪一击。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他想要毁了这里的一切,再拖下去,我们都得死。”
只余她和梦留两人,在这场博弈之中毫无胜算可言。
“你想怎么做?”
“这把剑……”她将手往前送了送,“还能再护你们一程。”
“以剑为诀,你护法阵,冲出结界,快!”
“不行!”梦留眼看着她松了手,“那你怎么办?难道要把你一人丢在此地吗!”
“来不及了!大难不死就出去再说,若我真死了,那师兄记得找个靠谱的接班!我看长凌那孩子就不错!”
“……”
梦留不再多言,空出一只手正欲将李闻歌拉起,教她不要总在这种时候说这些混话,却不料被她先一步反手起势,狠狠将他一推。
那长剑被他踩在脚下,带着他们往火石交加的险要处飞去。他回头看她,却见那魔蛊如重重鬼手,扯住她下落的身躯。
不!
坠落的烁石自他的耳旁划过,掀起一阵滚烫的风,脑中霎时四下轰鸣。那火光淹没了李闻歌的身躯,刺痛了他的眼睛。
却在天崩地裂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错觉,就像是有什么托举住了失控了一切,在他闭上眼之前,将他们卷离这座一发不可收拾的时空。
*
李闻歌只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极其冗长的梦。
作为身外客,在梦里来回穿梭,却下坠了再下坠,瘫软无力。
她梦见自己溺毙在魇魔的幻海里,同归于尽。
又飘然而至一座陌生的洞窟,蜷缩的身躯终于有了归宿,施展着双臂与麻木的双足。
香思勾缠,如混沌四散而开,浸入她的四肢百骸。绕过腕骨,锁住足踝,横衡腰间,蛮横地紧紧压制。
温热在脖颈流连,掠过平川沟壑,抵达股间,造就一场淋漓织雨的香梦。
李闻歌忽而便睁开了眼。
起伏喘|息着,偏过脸看向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
素白的手腕,还残留着余热未消的红痕。她的一双眼闭了又闭,在察觉到那大有沉湎其中无休无尽的纠缠之前,抬手一把掀开了被褥。
……
莲尾裙袂之间,她看见一双熟悉的眼。
还有那令人难以忽视的、流泪的唇角。
和晶莹的鼻尖。
第64章 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话堵在喉间, 无语凝噎。
李闻歌怔涩良久,才找定回几分神思,吐出的话也沾了薄怒:
“你在做什么?”
温凉的唇落在膝边, 封离缓缓抬起身子靠近了她,“为恩人疗伤。”
他抬眼看她,“恩人觉得不舒服吗?”
李闻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泛着阵阵妖异的涟漪。她复又撇开脸错过他的唇,吻落在她的肩窝。
封离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她,沉溺在自造自设的缠绵之中。李闻歌推开他的双臂,看清了四面的陈设模样, 开口道:
“这儿是哪里?”
“我的洞府。”他笑了笑,亲了亲她的唇角, “不必忧心, 我已安顿好了一切。”
“恩人放心养伤便是。”
李闻歌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一时没有应声。她想起方才抬起手时, 似乎并未有不适。仔细一看, 果然肩头的伤早已全然见好,似乎那场精疲力尽的交战当真只是一场大梦。
“你……”
她欲言又止。
他的洞府?这儿难道是潜山魔窟吗?
“恩人, ”封离抬手,指尖点在她唇间,“许久没能亲眼见到恩人,如今这点光阴,也请恩人看看我吧。”
方寸之间, 李闻歌被他锁住了眸光,移不得眼。
“恩人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吗?”
“……好看。”
比她所见过的所有的眼眸, 都要好看。
任何人望进这瞳眸,只怕也免不了要被蛊惑。
那双眼眨了又眨,它的主人摇了摇头,缓缓笑开。“但恩人,从来都没有被这双眼蛊惑过。”
李闻歌目光微动,等着他的下文。
“可偏偏恩人最善藏掩,真是教在下好等。”封离笑意不减,垂眼把玩李闻歌的指尖,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原来我为所求,恩人一直都知道。”
“每每有意诱引……都苦了恩人要陪着我,演一场全须全尾的戏。”
“那时恩人在我身侧,看着我沉溺其中,会想些什么呢?”
眸光自指尖落至青衫衣袖,略过淌在胸前的青丝,再到那人的脸上。
至此,他终于能在她的眼中看出些不同来。
像从来滴水不漏的人,终于露出了她的破绽。
……会怎么想呢?
“会觉得我可笑吗?”
李闻歌眯了眯眼,避而不答,“所以眼下,他也们都知晓了你的身份?”
“潜山媚魔,封离。”
“是啊。”他闻言颔首,对她的回答了然于心,“到了这种地步,继续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呢?”
“倒不如坦诚些,反而不会有负累。”
“只是少了几分意趣罢了。”
封离兴致缺缺,没忘记方才抛出去的话,不肯依她,“恩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恩人恩人,既然都不装了,还非要存心膈应她。
这可比点名道姓来得讽刺得多了。
“没有。”
她如实答道,“如你所言,的确有意趣。”
“既有心隐瞒,我又何必做那不解风情人?”李闻歌失笑,“我的作风,一贯不会如此。”
封离看着她,也跟着展颜而笑。
可那笑容浮在他脸上,灯火一明一灭,那笑意便飞走了。
“……可是我很生气,恩人。”
李闻歌闻言眉梢轻挑。
“你气什么?”
她有些不解,“是因为亲手拆穿了自己的伪装,觉得难堪?觉得被我……下了脸面?”
“封离,是你骗了我。我都还没生气,你在气什么?”
他偏过脸去,发丝遮住眼眸,她瞧不见他的眼色。
只能看见一双唇倔强地抿着,拉着她的手却半点没松开。
封离迟迟不语,李闻歌方要再度发问,却见身前人忽而转过头来,重重咬在她唇上。
“呃!”
她吃痛,瞬间就尝到了血腥,便也一样发狠般咬破了封离的舌尖。
他却像不会痛似的,厮磨吮咬不肯就犯,任这血气溢散开来,自唇边落下,将干净的袖角染上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