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后,闻岁之从边柜上搁着的药箱里翻出一支水银体温计,边甩温度边抬眸看向陈远峥,“睡前再测个体温吧。”
他淡笑着应了声“好”,掀开被子,背靠在床头处坐着。
闻岁之退掉拖鞋,曲腿压着被子朝他那边挪过几分,将甩好的温度计递过去,陈远峥抬手解开几颗睡衣前襟处的扣子,露出被浴室热气蒸红的锁骨,他从她手里接过温度计在腋窝下放好。
大概是一场出汗的有氧运动真的有效,他的体温降到了三十七度以下。
陈远峥将温度计放到盒子里,刚将透明小盒搁在床头柜上,他锁骨处的皮肤便被一点温热的指腹触碰。
刚才他在量体温时,闻岁之就看到了他锁骨上挂着的一滴水珠,见她量完后,变凑过身子,抬手将那一小颗水珠给抹去。
见状,陈远峥小幅度调了下眉心,故意曲解道,“已经两点多了bb。”
“嗯?”闻岁之不解地看向他。
陈远峥唇角抿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曲指在闻岁之下巴处刮了刮,凑近在她唇上很轻地印下一吻,边抬手握住她抹去水珠的手,边嗓音含笑地说:“刚才不是在暗示吗?”
闻岁之脸有些热地反驳,“才不是!”
话落,她探过身子,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按灭。
卧室里的光线瞬间重归昏暗。
陈远峥在昏光里淡笑了一声,躺下后将背对着自己的人揽过来,圈在手臂间搂着,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Just kidding bb,生气了?”
闻言,闻岁之唇角不禁抿起一点弧度,摇了摇头说没有,她枕在他手臂上的脑袋后仰了下,看着他问道,“听日在家休息一天吧?”
闻声,陈远峥掀开眼皮,垂眼淡笑着看她。
“嗯,听日我在家处理工作,不过主要是为了陪你。”
次日早晨,闻岁之被身旁起床的声响惊醒,她迷蒙地睁开眼睛,手指在酸涩的眼皮上揉了揉,掀眸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想去拉他的手。
她嗓音微哑地问,“今日仲发烧吗?”
陈远峥重新坐回床上,握着她悬在半空的手,将她的手背往自己额头上贴了贴,“已经完全退了,” 接着探手捏了捏她睡得温热的脸颊,“时间仲早,想再训阵吗??”
见他已经退烧了,闻岁之这才放下心来,眼皮倦怠地合上,声音泛虚地“嗯”了一声。
陈远峥往床中间坐了坐,背靠在床头上,垂眼看着她,手掌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安心训,我陪住你。”
闻岁之气息细弱地应了声“嗯”,侧着身子,闻声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脸颊贴上他的大腿。
长途飞行又加深夜运动,闻岁之这一觉睡得很沉很熟,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泛白的日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影影绰绰地透进来,像落了一地细碎的霜花。
洗漱完,闻岁之去衣帽间换了条连衣裙,出来时恰好碰到端着空咖啡杯走过来的佣人,她将人叫住,“Lucian在书房吗?”
佣人笑着颔首,“是的,闻小姐,先生在书房开视讯会议。”
闻岁之没去书房打扰他,先下楼去餐厅用早餐,美姨见她下楼,拎起浮雕玻璃壶给她倒了一杯煮好的红豆水,给她添了几块冰块,又吩咐佣人去厨房拿早餐餐点。
现在已经临近用午餐的时间,她只拆了一只糯米鸡,糯米里包着鸡肉,瑶柱,咸蛋黄,还混着淡淡的荷叶清香。
她刚吃了不到一半,便被人打断了进食,来人不是陈远峥。
而是他的父亲,陈国善。
第58章
陈国善是丰润身材, 穿一件靛蓝衬衫,头发灰白稀疏,脸色生了浅棕色老年斑, 但老花镜后的眼睛并未浑浊, 依旧炯炯有神, 腰板也算挺直,他脸上没有笑容,丝毫显不出老年人的慈爱, 反倒像磨平利爪,心怀不满的鹰。
闻岁之搁下手里的筷子, 朝陈国善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陈先生。”
陈国善没着急应声,将金色雕花头的拐杖递给身后跟着的佣人,拉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随即看向一旁站着的美姨,“阿May啊, 家里这是来客人了?”
美姨淡淡笑着答,“唔係客人,闻小姐係少爷嘅女朋友。”
陈国善肃然抬眸, 粗粝的嗓音溢出一声笑, “Lucian嘅女朋友?他最近成日同范家个女敏婉一齐出入,media都有报道,我这做父亲嘅都以为他们已沓樰團隊经拍拖了, 竟不晓得他女朋友仲有其人,实在是失礼啊。”
话落,他就着佣人拉开的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热茶, 掀开茶盖,轻轻在杯口刮了几下,虚着抿了一口。
他面上带着笑意,眼尾的纹路也是炸开的笑弧,可这抹笑却不达眼底,话里也藏着嘲讽人的软刀子,左不过是表达“你还不够格嫁进陈家,不够格成为陈家人”的意思,只是此刻以暗面交锋来维持体面。
听到这话,闻岁之不由想起她在巴黎时看到的报道,心下了然,那时的新闻大概同最近的如出一辙,都是出自陈国善之手,而如今过去已久,仍旧拿范敏婉频繁作话题,足以看得出他对陈远峥感情的束手无策,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确实不满意。
得出这一结论,失落是多少有一点的,但难过倒是谈不上。
她唇角仍牵动着一丝得体的弧度,闻言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自我介绍了下,随后便问道,“Lucian现在在书房,要唔要我帮您叫他下来?”
这个反应让陈国善有些意外。
能让他那个手段精明,城府深沉的儿子鬼迷心窍,绝不是听不懂他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唔使,我们先聊聊也好,我正好可以了解下你。”
陈国善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见陈远峥,而是知道他今日没去公司后,猜到他会在家陪闻岁之,所以特意来昆玉山走这一趟。
避开陈远峥,同她单独谈话,正中他的下怀。
闻岁之颔了下首,“好,陈先生想同我聊些什么?”
还没等陈国善开口讲话,便被不远处的一声“父亲”给打断,楼下坐着和站着的人都下意识朝声源处望去,只见陈远峥下楼朝餐厅走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浅棕色衬衫,袖口半挽在小臂间,走到闻岁之身后,抬手搭在她肩膀上,嗓音肃淡道,“您直接同我聊会比较好,也比较有效率。”
闻言,陈国善面上维持的善意皲裂,镜片后的眼神冷了下来,“Lucian,你拍拖,还不准旁人问一句?了解下都唔得?”
“当然可以了解,您想了解什么,您问我,我来回答。”
陈国善轻讽一笑,看了闻岁之一眼,又将目光递向她身后圈护姿态站着的男人,“竟不知道闻小姐排场这样大,回答问题还需要发言人,是唔是还需要我安排人结算一下出场费?”
闻岁之眉心很浅地往中心拢了下,抬手轻碰了下陈远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同他对视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陈国善。
“您有什么想了解我嘅,可以随意问我,不过我估您今日的来意,应该有部分是想让我同Lucian分开,”她直视着陈国善,礼貌地弯了下唇,“如果是这样嘅话,可能要会令您失望了。”
“我们没有分开的打算。”
陈远峥闻言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上牵动了下,他俯身拉起闻岁之的手,将人牵离椅子,目光冷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该讲的我已经同您讲过好多次,Kelly也已经应该同您聊过了,您怎样选择你的婚姻,我从来无插手,希望你都唔好干涉我同岁之的感情。”
闻言,闻岁之下意识抬眸看向他,一时有些不解他提陈远嵘是何意,能同自己扯上关系的,大概只有那次在咖啡厅的谈话。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远峥回握了下她的手,淡声讲完最后一句。
“人您见过了,态度您也表达了,没什么事的话,您请回吧。”
陈国善因恼怒而脸上泛红,手掌“砰”一声拍在桌面上,撑着桌边站起身,他看着面前的两人,怒目切齿道,“Lucian,你还有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内吗?你身为陈家的话事人,仲记唔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由你接手兆辉那日开始,你嘅marriage就已经唔再係你一个人的事了!”
“我当然清楚我的责任,但这同我同边个结婚没有任何关系。”
陈远峥垂眸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人,眼眸里的冷光柔和一瞬,讲话时的语气都不动声色温和了一丝,“我嘅marriage当然唔係我一个人的事,望您清楚,决定权在她,不在我。”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闻岁之微讶地张了张唇,下意识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羊绒毛毯包裹,丝丝缕缕透着痒,而陈国善的脸色则是褪成了灰蒙的蟹壳青。
“美姨,麻烦你送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