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乐还挺惊讶。
别看阿柔未满三岁，但她记忆超群，口齿伶俐，逻辑也很清晰。
她们刚到长日村时，到贺村长家拜访过一次贺村长。
原身发烧躺在床上昏迷后，阿愚光顾着哭，小阿柔却知道给阿愚指路，才能找到贺村长，救原身。
视线转向阿愚。
男孩眉宇清朗。
连小阿柔眼里都暗藏几分忧虑，可阿愚目光清澈，脸上未见愁苦。
神态动作与他的经历严重不符，果真是神智有碍。
阿愚发现姐姐看自己，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便弯成半圆，毛绒绒的大脑袋不停蹭罗乐脖子，嘴上不停撒娇：“阿姐，阿姐～”
阿柔说得口干舌燥，瞧见哥哥不费吹灰之力便吸引了阿姐注意力。
不甘示弱，小脑袋也放到罗乐肚子上，糯糯地叫唤：“阿姐～阿姐～”
像两只撒娇争宠的小奶猫。
两个小家伙满心满眼都是罗乐，一副有姐万事足的安逸模样。
罗乐原是不喜欢小孩的。
此刻，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
她默默抚摸着两个小家伙的毛脑袋，而感受到她动作的小家伙们，也热情地回应她抚摸的手。
罗乐心软了：一个痴、一个小，又怎么会发现，依恋的阿姐已经不在了呢？
-
到县城的时候，天空才泛起鱼肚白，罗乐他们赶得巧，城门刚开，没有什么人排队。
一路通畅到了医馆，但时间还早，医馆没开门。
罗乐已经在路上退了烧。
便拦住了帮忙赶驴车、想要提前叫开医馆门的贺村长。
“贺村长，要不咱们先去路边吃点东西，等医馆开了门，再过来吧？”
此刻开门的店铺没几家，街边却陆续有小摊支了起来，都是些吃食。
这些摊主没抢到隔壁小吃街的摊位，便摆到了这边。
因着是卖给做工的人，价格也算实惠。
原身担心弟妹和自己走散，在阿愚、阿柔两人身上藏了不少铜板。
用来请贺村长吃过早，绰绰有余。
“我现在退烧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倒是劳烦您，赶了一晚的车，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罗乐的称呼陌生得让人发蒙，贺村长缓了好一会儿，才迟疑转头。
见罗乐眼中清明，戾气全消，人情世故仿佛一夜开窍。
与那日拜访他的不似同一人，贺村长心中略感怪异。
想得多了，哪还有胃口吃东西？只挥挥手道：“没事，来都来了，你早些看大夫，我也能早点放心。”
罗乐是想跟贺村长套近乎。
如今人家不乐意，她便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满含歉意地对贺村长拱手：“那就劳烦您嘞，等从医馆出来，再请您吃过早。”
罗乐没有原身记忆，但礼数周全些，总不会错。
贺村长欲言又止，可见罗乐对身旁弟妹的疼爱一如往昔，便按捺住心底的疑惑，敲开医馆的门。
贺村长与医馆的鹿老大夫是故交。
鹿老大夫得知情况后，放下手里的脉案，直接将人迎进了后院。
后院里放着两堆药财，一边杂乱无章，另一边井井有条。
整齐的这一侧并排摆放着几个烤炉，上面烘烤着不少药材，三两药童穿梭期间，颇为繁忙。
阿愚抱着阿柔，两人一进院子，便跑到烤炉旁守着，眼睛发亮。
罗乐担心两人闯祸，让两人跟在自己身后，不许乱跑。
不过，老大夫对四人态度十分随和，只笑呵呵看着姐弟三人互动。
罗乐过去身体健康，很少去医院，更别说看中医。
突然见着这么一个高深莫测、道骨仙风的美髯老头，还用看晚辈的目光注视自己。
不免慌乱，手脚僵硬，心跳得厉害。
只一瞬，鹿老大夫便发现了罗乐的异常。
他示意罗乐坐下，神情凝重地把脉，一边观察罗乐神态。
罗乐被盯得喉咙发紧，不由得屏住呼吸。
鹿老大夫察觉到她的紧张，忽然一笑，很是慈祥道：“不必屏息，放松。”
罗乐勉强一笑，深深吸了口气。
眼神挪到一旁炮制药材的烤炉上，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心神渐渐宁静，思绪也愈渐清晰。
她失忆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稳住神思后，看向鹿老大夫。
鹿老大夫视线并未离开罗乐的脸，见她目光坚毅，面色柔和地点点头，松开罗乐的手。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缓缓开口：“阿乐，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罗乐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稍微愣了下。
回过神，却明白这是坦白的好时机，遂苦笑道：“昨日烧太久，等清醒过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鹿老大夫并不意外。
事实上，他第一眼便看出了罗乐的异常。
如她这般年纪还烧到失忆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随后又细细询问罗乐发烧时的症状。
罗乐一一回答。
阿愚未开智，阿柔聪慧但太小，两人都听不懂罗乐和老大夫之间的对话。
一旁的贺村长却是直冒冷汗。
听鹿老大夫的意思，若非罗乐在来的路上稀里糊涂退了烧，此时人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于是等两人问答结束，连忙问道：“鹿老大夫，这烧对她有什么影响？会对寿数有碍吗？”
不怪贺村长会这么问，罗乐康健与否，是她们三姐弟能不能留在长日村的关键。
贺村长不仅是长日村的村长，还是溪虎山南侧十里村落的里长。
溪虎山地处辰州，早些年北边战乱，不少人南下，南北差异让混居的人们时常发生打斗。
长日村地势高，贺村长又掌握溪虎山南侧十里村落的命脉，还有罗三在一旁打猎帮衬，他的里长才算坐得安稳。
可要是罗乐有个什么万一，他哪敢收留阿愚、阿柔这俩不能自理的兄妹？
今日敢开这个口，明个儿长日村能被弃婴淹没！
别说什么罗三帮了他不少忙。
人死如灯灭，他能让村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罗乐在长日村立女户，全因往日罗三对长日村的恩情。
鹿老大夫不知道贺村长内心的弯弯绕绕，感慨道：“因祸得福啊！”
他和蔼地看向罗乐：“之前我就跟你爹说过，你虽然聪慧机敏，但心思过重。
若突逢大难，怕是会误入歧途。如今虽然经历生死，让你忘了不少过往之事……
但能因此开阔心胸，看破尘世，也是一种造化。”
可惜罗三没有把他的提醒当回事。
罗三夫妻亡故后，罗乐在罗家胡闹的事，他听自家老婆子说起过。
鹿老大夫对此唏嘘不已，如今见到罗乐，便忍不住再次提醒。
贺村长倒松了口气，“您看，她要不要再吃点什么药补补？”
老大夫摇头：“他们姐弟三人，只怕凑不出药钱。”
贺村长噎住了，突然后悔自己多嘴，脸色颇为难看。
罗乐先笑着应了鹿老大夫的话。
这会儿见贺村长哑言，哪能不知他的心思？
不想让贺村长为难，罗乐连忙打圆场道：“鹿老大夫，您既然说我有了造化，想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是药三分毒，我也不爱喝药，回去多休息休息就成。”
还对贺村长道：“您也别太心疼我，中药难喝又费事，我也不乐意弄。”
听到罗乐这么说，贺村长面色稍霁，还是嘴硬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鹿老大夫既然让你吃药，那就吃！不过是一副药钱，你贺叔我还是付得起的！”
罗乐从善如流喊了两声贺叔高义。
巧舌如簧让贺村长心花怒放，他铁了心要自掏腰包让罗乐养身体。
罗乐：……
最后推脱不得，罗乐只能面露难色地询问鹿老大夫：“鹿老大夫，贺叔好心，但我不能真这么不知好歹不是？
这药……能打折不？”
第3章
鹿老大夫一愣。
罗乐连忙上前给他捶背，见鹿老大夫没拒绝，便知有戏，“您似乎与我爹是旧识，他以前有没有给您提供药材？
我虽然没他能耐，但他能弄来的，我日后指定也能，到时候也给您送来……
您老人家便让阿乐走走后门，打个折呗？
如此，阿乐得了实惠，贺叔得了心安，您也得了我俩的感激不是？”
鹿老大夫大笑几声，“你这张嘴啊，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叫来药童，让药童带贺村长去取药。
药童应了一声，抱着药材跑了过来，却不小心撞上了一旁跟着老大夫傻乐的阿愚，药材洒了一地。
鹿老大夫目光扫过阿愚和药材，脸上笑意未散，只淡淡呵斥了药童两句。